第106章 民国欢恨1 民国女子

送别了温明澜, 颜华回身。

通往部里的黑暗道路上, 她周身的白色光芒愈发耀眼, 在这片白茫茫的似雾非雾间, 金色的光芒已经清晰可见,这些金光在白雾间时而闪现、时而消散,此起彼伏。颜华细细回想,确定, 自己在幻境中改变世界越多,金光出现得越多。

如今,颜华进入部里, 再不会感受到窒息般的压抑、忧郁、哀伤, 她发现自己变得强大了, 或者说“阳光”了?甚至她能感受到, 在她的白光笼罩周围的时候, 所到之处的缠绵忧郁都会瞬间消散许多。

闭上眼睛,细细回看着几世的光影流水, 颜华的嘴角微微提起,轻声对前世所有给了她爱和信任的爱人、亲人说了一声:“谢谢。”

再睁眼,颜华笑着冲空中情绪波动明显的一处点了点。

一个穿着民国洋装的年轻女子缓缓进入她的白光中。

那女子见自己真的进来了,捂脸哭泣。

颜华没有着急,耐心地等着她恢复情绪。

许久, 那秀丽的女子放下了捂着脸的双手, 沉沉叹出了一口气, 忐忑地看着对面的颜华。

颜华回以微笑:“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执念?”

那女子长得清秀水灵, 看举止仪态应该家教极好,如果脸上没有这些郁气,眼中不是这么黯淡无光,这应该是个非常漂亮灵动的姑娘。

“我……我……不想走这条路了……我错了!大错特错!我为什么那么糊涂呢!就像着了魔一样……都是报应啊报应!”

对方却并没有回答颜华的话,愣了一愣,陷入了回忆之中,而后开始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

颜华知道,对方再没法多说什么了,恐怕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执念之中。

在女子重复的喃喃自语中,颜华的身影一点点散去。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颜华本以为会是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结果,才睁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花。

手臂被两只大手紧紧地钳着,对方还重重晃了她几下,耳边嗡嗡嗡地似乎传过来对方大声的斥责声,颜华更加眩晕了,坚持不住,再次陷入黑暗。

街上,一个穿着小洋装的女学生被一个高大的男人骂得昏了过去,对方不顾这个姑娘脸色苍白已经失去了意识,还在一个劲儿地说着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有点良心的都看不下去了。

但是这个男人长得高大,虽然看上去是书生打扮,可冲着能把这个姑娘弄晕的力气,那副青筋暴起面色通红的模样就像发癫了一样,老百姓看着义愤填膺却不敢轻易过去。

这时,一个穿着中山装,身板挺直的男学生冲过来一把甩开了这个发怒的男人,将已经晕过去的姑娘拉到了自己手上。

“你没看到她已经晕过去了吗?”

“那又怎么样?我受到了侮辱!这比让我去死还难受!我有我的志气,不需要任何人的接济和同情!”

“神经病!”中山装的男学生骂了一句,将手里的姑娘打横抱起,快步往附近的医院赶去。

这男学生身姿笔挺、一脸正气,半点不像会说脏话的人,但是这句“神经病”真的是把围观众人的心声全都骂了出来,大家纷纷赞同叫好,冲着更加愤怒的男人指指点点,一副躲疯子的模样离他远远的。

那男人胸膛起伏,环视了一圈,鄙夷地说了一句:“你们这些麻木不仁的愚民!”随后高仰着头,一脸悲悯地走了。

颜华在黑暗的意识海中一点点地接收记忆。

这一次的执念之魂,叫做谢清韫,父母都是出身书香世家,这战争乱世,两人年轻时就弃文从理,谢父出国留学物理专业,谢母留日学医。在谢清韫从小的记忆里,父母长期在北平研究院,见面的时候非常少。

谢清韫从小由亲哥哥谢斐一手带大,兄妹两人年纪相差了九岁,九岁的谢斐已经懂事成熟,对于忙碌的父母没有太多在意,却对柔弱的妹妹疼爱有加,并且主动承担了照顾妹妹的重任。

谢清韫一路受着开放的文化熏陶长大,谢家的环境,在当时的社情里,其实是最理性最进步的氛围了。

在民国这个解放了所有个性,尤其是解放女性的最初时代,有人激进,有人保守,新、旧文化剧烈冲突。谢家父母出身旧家庭,留过学,他们很好地融合了两种文化,并影响了自己的子女。

谢斐就是这样一个代表。

他国学底子深厚,才华不输当今许多大家,但是他又是个新时代的年轻人,穿西装,出入酒会,学的是理化生,喝的是洋酒,口中会说英语,仔细看,颜华发现,这就像一个现代的年轻人。但是这个年轻人知识渊博。

谢清韫也是受着和谢斐一样的教育长大的,所以她腹有诗书,同时外向活泼,眼界开阔。

然而,谢斐太宠她了。相比依靠自己长大的谢斐,谢清韫就像一个温室里长大的鲜花,不知道外头有暖阳也有暴雨。满以为妹妹长大了的谢斐,因为南方打仗所在部门忙的不可开交,没有对妹妹的生活学习处处把关,让单纯的谢清韫直接冲进了外头的世界。

她好奇地探索外界的世界,被周围的人影响,批判着自己的原生家庭,以为外面那种激进的开放才是真正对女性的解放。

谢清韫被拉去做裸体模特,在一个窗户透亮没有任何隐私保护的教室;谢斐知道后勃然大怒,要去调查到底是谁这样带坏了妹妹,谢清韫却拦在他面前,骂他是老封建,思想保守陈旧。

谢斐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这样一个人人认同的进步青年,怎么就在一手带大的妹妹眼里成了迫害她的封建家长?

谢清韫和那些“进步青年”关系愈来愈好,他们许多人家境贫困,她就拿自己的东西去捐助他们。但是这些人都很有骨气,谢清韫为了照顾他们的自尊,不能说是接济他们的,要说分享,说自己吃不完、用不完,请他们帮忙一起消化一下。

她和他们出入歌厅,“像男人一样平等地”进入娱乐场所;她扔掉了谢斐精心为她置办的所有旗袍、妆奁,只接受来自西方的服装、首饰;他们一起过各种有趣的洋节,对家家户户还在过得传统节日极力批判。

这一时期的谢清韫根本不懂那些女性先辈们努力争取的“女性平等”是什么含义,甚至不知道,她自己的母亲,就是为中国女性争取平等的重要力量,她在一群夜郎自大的“优秀青年”里迷失了自我,背弃了亲情,也彻底伤了哥哥谢斐的心。

兄妹两一次次争吵,谢斐一次次退步,一次次在她危险时将她救出,但是谢清韫始终视自己的家人为敌人,只因为她的家族是清朝官宦世家。她不去了解,她的父亲当年出国留学历经多少磨难,如今在北平又为这个国家做出了多少贡献,偏执地认为自己的家庭就是封建家庭,自己的父母兄长都是阻碍她自由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