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3/4页)

见杨云林转脸要走,李指导员一把拉住他,说道:“云林,你的想法我理解,但这是两码事。我们解放军优待俘虏,既然他们投降了,就一定要救!”

杨云林站在原地,噘着嘴一动不动。

“云林,不要说是国民党的兵,就是在前几年的抗战中,日本鬼子受伤投降,我们八路军照样救,高队长过去就救过一个日本兵,他亲口告诉我的。”

一提起高队长,云林低下了头。李指导员的一番话平息了杨云林的怒火。

“那还等什么呢,把他们的枪缴了,先给他们包扎一下,然后把人送战地医院去。”杨云林冲杨全英喊道。

“谢谢老乡!谢谢老乡!”两个国民党士兵忙着又是作揖又是磕头。

随着战事进展,伤病员越来越多。杨云林的第五中队很快收拢了一批伤员,有的伤员伤势较重,虽然进行了应急处理,还是必须尽快实施手术,否则就有生命危险,上级命令支前队伍火速将他们转运到战地医院去。最近的战地医院设在窑湾镇与运河铁路桥之间的村子里,足有二十里地远。由于伤员较多,担架不够,杨云林只得组织一部分独轮车,连夜行动了起来。

这时候,天还没亮,窑湾附近的道路被国民党部队的飞机轰炸得坑洼不平,支前队员抬着担架、推着车子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努力保持平衡,一边还得注意脚下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气得大家边走边骂:“王八蛋蒋介石,不敢和解放军较量,尽拿土地爷出气!”用担架抬着的伤员还好些,那些用独轮车推着的伤病员就不太好受了,但解放军战士一般都咬牙坚持着,没人哼上一声。可那两个国民党士兵,坐在小推车上一边哼哼一边嘟囔:“奶奶的,不让我俩躺担架,坐在这种破车上,都快给颠散架了。”

推着两人的杨全英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衣服已被汗水浸透,能拧出半盆水来,听到两人埋怨,立即将独轮车停了下来:“你奶奶的,俺过去进城赶集,都是爹娘和四个姐姐轮流推俺,现在老子推你们,你们还不知足,难道良心都被狗吃了?该死的蒋介石用飞机扔炸弹把路炸成这样,怪老子吗?你们敢再啰唆一句,俺就把你们两个王八蛋掀到沟底去。”杨全英参加支前队伍以来,性格慢慢变了,说话不再如过去那样像小媳妇般扭扭捏捏,不但嗓门粗了许多,而且牛气冲天,脏话也张嘴就来。

两个国民党士兵害怕了,消停了好大一阵。过了一会,两人长期在部队养成的兵痞习气又发作了,刚出口一声“奶奶的”,就被杨全英“轰”的一下掀进了路边的河沟里。

两个士兵捂着伤口,大声哭闹着嚷了起来:“共产党部队欺负人,虐待俘虏,我们不活了,你们杀了我们吧!”

杨全英身边的几个民工怕队长杨云林看到后挨批评,急忙上前劝说并拉两人起来,可两人就是赖着不动。无奈之下,只得把走在队列前头的杨云林叫过来。杨云林问清情况后,一改过去温和的态度,大声吼道:“狗娘养的,我们本来就不是来救你们的,是来救解放军的,可没想到善心被你们当成了驴肝肺。好,你们怕颠就躺在这里吧,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你们!”说完,杨云林大手一挥,朝周围的队员喊道:“走,赶路去!”

两个国民党士兵见状,知道癞皮狗耍不下去了,急忙央求道:“我们走我们走,别丢下我们!”

后来,两名腿部受伤的解放军战士心软了,主动把担架让出来,和他们进行了调换。

杨全英用小车推着两个自己人,虽然大汗淋漓,但心里舒坦多了,一路上和两名战士聊个不停。

“两位老总,俺这小车不比担架舒服,可把你俩的屁股颠坏了吧!”

“老乡,叫同志,别叫老总!这算个啥,要是我们能走,真不能让你受这罪!”

“这算什么罪呀,俺杨全英在村里啥活都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推两个人对俺来说不算活儿!”

走在杨全英前后的支前队员听到这话,刚笑出声,旋即意识到不对,急忙闭上了嘴。

杨全英又满脸骄傲地说:“两位同志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俺大杨庄的人,俺说的是不是实话?”

“实话!全是实话!”前后两个支前队员一齐说道。

天蒙蒙亮的时候,杨云林带领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战地医院。说是医院,其实都是临时搭建的帐篷,用砖头堆砌的台子上面铺上门板就成了手术台。战地医院里里外外一片繁忙,医生在忙着做手术,护士们则穿梭不停地忙着换药。在医院人员的指挥下,杨云林和他的队员们分别将伤员抬进帐篷。杨云林一掀门帘,刚好和一个人走了个碰头,两个人不约而同喊了起来:“云林哥!”“英子!”

分别二十多天后,杨云林和英子都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英子,我们刚从窑湾转运伤员到这里,你也在这里啊!”

“看你全身都湿透了,一定累坏了吧!”

“不累,比你们轻松多了!”

医生看着两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了微笑。

“英子,我先帮忙把其他伤员安置好,你也先忙着,等会我来找你啊!”杨云林说。

说不清是不好意思还是激动,英子的脸红扑扑的,扭捏着说:“人家正忙着呢,等会再说。”

一直忙到十点,杨云林才有空来到英子所在的帐篷前,但他在门口徘徊,就是不敢进去,便在外面故意咳嗽起来。

一连咳了几遍,始终没见英子出来。

最后,帐篷内的医生微笑着说:“外边的人一个劲地咳嗽,但听他的声音好像又没病,是和人约好的暗号吧?”

一句话说得英子的脸更红了。

“去见见吧,要不小伙子真咳出病来,我这个当医生的罪过就大了!”

英子这才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一对青年男女四目相对,却讲不出半句话来。

“英子,有东西吃吗?俺饿了!”杨云林终于打破沉默,说出了第一句话。他忙了整整一夜,连一口饭也没吃,这时候肚子“咕咕”乱叫。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英子说完,一溜烟地跑走了。

独自坐着的杨云林,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咋的,忽然想起了高队长。高队长牺牲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他一直吃不香睡不好,两眼通红,眉头紧锁,没有一点笑容,除了协调布置任务,很少和别人说话。他一闭上眼睛,高队长的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眼前,自从他带领大杨庄人到县里参加支前队,最先接触的领导就是高队长。高队长一直对他格外关心爱护,手把手教他怎么带队伍,经常给他讲革命道理,帮助他不断进步,使他迅速由进步青年成长为一名共产党员。跟着高队长的这段日子,他终生难忘。更是因为高队长的掩护,他才得以活下来,才有机会和自己日夜思念的英子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