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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9日晚,李婉丽护送二十多箱徐州“剿总”绝密档案乘飞机抵达蚌埠。

第二天上午,意气风发的李婉丽精心打扮了一番,匆匆赶到蚌埠“剿总”司令部向刘峙报告。刘峙得知所有档案全部打包一件不落地运来了,非常高兴,直夸李婉丽是位干练、果断、能办事的巾帼女将,晚上还请她一起用了餐。

由于当天蚌埠“剿总”内所有的人都在忙着联络徐州撤退之事。按照刘峙的命令,运过来的绝密档案并没有开箱归类放置在档案架上,而是找个临时库房暂存了起来。

此时的蚌埠与风雨飘摇中的徐州相比,要安全和平静许多。远离了战场,部队由副司令杜聿明指挥着,刘峙这个时候比“剿总”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清闲。神闲气定的刘峙给自己找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活儿——练字!

刘峙从小家世坎坷,备受欺凌,这些经历一方面养成了他忍辱负重的性格,另一方面也激发起他发奋读书以图光宗耀祖的心志。所以,他书读得多,毛笔字练得也不错,在国民党众多将领中,尚属笔下有功夫之人。位居要职之后,刘峙又爱上了收藏,从四面八方得到了不少名人大家的字画,稍得余暇就取出一幅临摹一番。字练得有模有样之后,刘峙为此沾沾自喜,一有机会就要逞工炫巧。那些想要巴结刘峙的部下,往往先向他求字,然后以润笔的名义向他进贡献媚,刘峙对此心知肚明,也就一一笑纳。

这天,刘峙练字正在兴头上,电话骤响,他很不耐烦地瞅了一眼,示意李婉丽去接。李婉丽刚抓起听筒,对方声音就传了过来:“经扶啊,你那边情况如何?”李婉丽一听是蒋介石的声音,惊得立马吐了吐舌头,直接把话筒递给刘峙,示意是委员长的电话。刘峙吓了一跳,立即把毛笔直接往纸上一撂,伸手抢过了话筒。刘峙万万没料到,他的这次慌张,白白损坏了一幅明朝书法大家的墨宝。

“你在干什么呢?”蒋介石见半天没人回话,责怪起来。

“我,我刚喝水呛着了。咳!咳!咳!”对付此类问题,狡猾的刘峙轻车熟路。

“徐州那边情况怎么样?我这里联系不上杜聿明。”蒋介石的嗓门有点嘶哑。

“看来不好,我也一直在想尽办法联系他,但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上。”刘峙回答得干净利落。

“你作为总司令,与自己的副司令和数十万人马都联系不上,你这个司令是怎么当的?!”蒋介石训斥道。

“我,我……”

“经扶,你一定要及时了解全局动态,要继续联系他,有消息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蒋介石的语气虽如平日一样低缓,但已难掩心中的急躁,诚惶诚恐的刘峙硬是把辩白之词咽了回去。

电话挂断后,刘峙仍然毕恭毕敬,笔直地站立着,但宽大明亮的脑门上已经明显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刘峙和蒋介石对话的时候,李婉丽早躲到门外面去了。李婉丽是个深谙世事的精明女人,她明白一件事理——上峰遇到更大的上峰时,绝不愿意让部下看到自己的窘态。

蒋介石亲自致电督促,刘峙再没有心思练字,每隔半小时就到电讯室询问一番:“联系上没有?联系上没有?”但每次得到的都是令他失望的回答。

就这样到了12月2号傍晚,终于等来了杜聿明的回电。

“刘总司令钧鉴:部队由徐州撤出,人杂车多,乱象丛生,除部队人员外,尚有许多市民及学生裹挟一同出城,路上拥挤不堪,甚至频现踩踏事件。途中部队较难保持整体建制秩序,先头与李、孙部均失去了联系,弟午前到达孟集附近方得邱、李两兵团报告,共军已派重兵堵截围追……计划今晚在孟集、李石林、袁圩、洪河集附近休息整顿,明天继续向永城方向前进。”

刘峙如获至宝,指示电讯室赶快向南京转发,以表明自己作为总司令已经尽心尽力。但刘峙没有想到的是,在杜聿明心中,他刘峙只是个名义上的总司令,给他发电之前早已在第一时间向蒋介石报告过了。

当天晚上,国防部作战厅突然来电,要刘峙提供一份重要的机密文件。这时的刘峙才想起从徐州打包运过来的二十多箱档案还在库房里堆着没有开封呢,于是吩咐李婉丽立即带人去找。二十多个装档案的箱子整整齐齐地在仓库中码放着,上边的封条完好无损。

等二十多个箱子被抬到档案室打开后,李婉丽和所有在场的人都傻了眼,其中八九个密级最高的箱子中装的根本不是文件和档案,而全部是捆扎好的破旧报纸。得到消息,穿着睡衣的刘峙急匆匆赶来了,抓起这些旧报纸发疯似的嚎叫:“文件呢?我的文件呢?!”

站在旁边的李婉丽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等反应过来后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旁的其他人个个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双腿颤抖不停。气急败坏的刘峙依然在发狂,他抓起报纸一把一把地向天上抛撒,边抛边用脚踹纸箱子,嘴里哀嚎着:“完了,这下全完了!”

两眼猩红的刘峙在众下属面前完全失态了,已全然不顾自己堂堂“剿总”总司令的身份。

刘峙发泄完,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仍然在歇斯底里哭泣的李婉丽,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给—我—抓—起—来!”此时的刘峙一改以往对李婉丽时和颜悦色的态度,恨不得当场枪毙这个给自己带来大祸的可恶女人。

“刘总司令,不,刘叔,我,我是冤枉的啊,婉丽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满脸是泪的李婉丽挣脱开两个士兵,拼命地哭喊着。

“关起来,马上审!”刘峙根本听不进李婉丽的哭喊解释,扭头走了出去。

为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档案出了如此大的问题,刘峙没有如实向上报告,而是亲自给国防部打去了一个搪塞的电话:“档案正在从徐州向蚌埠运送的路途中!”

“剿总”情报处长顾一炅跟随杜聿明转移,此时并不在蚌埠,审讯由外号叫“阚麻子”的副处长阚宝林执行。

“说吧,在我还没动手之前,把该说的想说的都吐出来,你李婉丽是怎样瞒天过海干成这件事的!”阚麻子从腰里解下皮带,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此时的李婉丽快速地回忆起来,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如果忽略任何一个细节或者说错一句话,到不了天亮,她的人头就会落地。

低头沉思一会儿后,李婉丽平复了情绪开始说话。

“阚副处长,有三个理由证明不是我李婉丽做的。一是刘总司令对婉丽十分器重,提拔任用,恩如泰山,在情义上,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来;二是从刘总司令28日晚交给我和佟处长二人负责整理并运送档案的任务后,直到29日夜里护送二十几个箱子去机场,我从没有离开‘剿总’办公厅一步,婉丽纵有天大的本事,又怎能把八九个箱子都给神不知鬼不觉地调了包?三是我李婉丽虽是女流之辈,算不上聪明,但就是再笨也知道档案的事情迟早会露馅的,一旦露馅就是脑袋搬家的事。如果我是共谍卧底,完成如此重大任务后,一定是要想方设法逃离徐州,又怎么可能再跟来蚌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