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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的朋友出来了,孔汉文见是一位陌生人,正在诧异地打量之际,对方抢先开口说话。

“胖墩,你表哥让我来看你,你还好吗?”

孔汉文的小名叫“胖墩”,外人不知道,只有他父母和杨云枫在家里喊。听到“胖墩”两个字,孔汉文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还好,还好,你咋瘦成这个样子了!”

两个哨兵见果然是孔主任的熟人就走到一边,点起香烟聊起天来。

“你跑这么远来找我,真是苦着你了。走,到我住的地方去坐坐!”孔汉文拉着方大明,显出非常亲热的样子。临走,孔汉文又将半包香烟递给了两个哨兵。

在去孔汉文住处的路上,方大明按照杨云枫的叮嘱问了孔汉文几个问题。孔汉文说出的答案和杨云枫说的完全一样。双方确定了彼此的身份。

在孔汉文住处,方大明把自己怎么被俘,“团长”怎样优待他,又怎么被“团长”选中派过来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他将缝在棉衣中的信件取出,交给了孔汉文。看过杨云枫的亲笔信,孔汉文彻底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孔汉文对方大明说:“俺表哥这个人讲义气,从小到大都是他照应俺!唉,不说这些了,你在这休息会,让俺想想咋给俺表哥通个气!”经验丰富的孔汉文从信中看出,表哥杨云枫使用的是暗语,这样做对自己和方大明都是个保护。

孔汉文知道杨云枫目前想迫切需要与自己见上一面,这样就能将他收集的重要情报准确并及时地传递给上级。这些情报包括各部队的人数装备、各部团以上军官配备、与南京方面的来往情况以及后勤物资供应情况等。

“是将这些重要的情报写在纸上让方大明带回?还是自己将这些情报亲自交给杨云枫?”孔汉文反复权衡利弊,琢磨了好长时间。最后,他决定不让方大明带回情报,而只是让他捎回去一封“普通”的信。在孔汉文眼里,方大明毕竟是刚改造过来的俘虏,既要相信他但又不能全信,况且让他携带如此重要的情报对他自己也很危险。

“表哥,真没想到到现在这种地步,你还惦记着胖墩,俺在心里也想你,只是俺没法当面和你说。俺在后勤处管事,要比其他人方便一些,没有受冻挨饿。俺不用拿枪打仗,除了偶尔去后陈庄买点急用的东西,每天基本上都不用外出,所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请表哥放心!表哥想见俺,俺也想见你,但现在咱们弟兄各为其主,暂时是不可能的了,就让咱们各自保重吧。胖墩。”

吃过饭后,方大明把孔汉文给他的信重新缝好,背着一小袋白面返回了自己的连队。耿连长见他如此神通广大,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老方,你还真可以啊,往后这地洞里的活你就别干了,有空多出去跑跑!”

第二天夜里,方大明又出去“跑跑”了。这一跑,他再也没有回来。

由于提前摸清了前沿阵地的布置情况,这一次,身披白布的方大明在风雪中行进得要比回来时顺利。

国民党军队和解放军阵地之间隔着一条枯水的河沟,当方大明来到沟边,正暗自庆幸自己又捡回一条命时,不料脚踢到了地上的一个空罐头盒。“咣当”一声之后,十几米外响起了一声吆喝:“谁?站住!”话音一落,就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枪声。

原来一个打盹的哨兵听到响声,知道又有逃兵,就朝响声处射击。听到枪声的方大明赶紧趴下,然后顺势滑向沟底。在沟底静待一段时间后,直到不再有任何声响,他才起身继续向解放军阵地跑去。

冬天的夜格外寂静,枪声能传出几里远。在解放军前沿阵地上,已经翘首以盼数日的杨云枫也听到了枪声。这一阵子,自从开展阵地政治宣传,每天都有国民党的士兵偷偷跑过来。他猜想,对方阵地有枪声,肯定又出现了逃兵。

半个钟头后,杨云枫果真等到了一个“逃兵”,这个“逃兵”正是方大明……

随后的几天,寒风呼啸,大雪纷纷,一天没有停歇。

国民党空军的给养空投,尝试了几次均无法进行后,被迫停止。二十万人马忍饥挨饿,杜聿明一个劲地往南京发电请求支援,国防部的回电很直接:“空军的董明德就在贵部,物资投放事宜请咨询他本人!”

杜聿明集团储备的后勤物资极为有限,士兵起初每天还能分到一点东西糊口。随着积雪越来越厚,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孔汉文是个明眼人,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事先藏匿了一批粮食和腊肉,到关键的时候拿了出来,专门保障指挥部的几位长官。为此,后勤处长龚方令对脑瓜活络的孔汉文大为赞赏,对其也更加器重,干脆派他专门负责杜聿明“前进指挥部”的后勤保障。

在“前进指挥部”出入得多了,孔汉文与里面的人慢慢也就熟悉了。有时几个人讨论事情时,便不再背着孔汉文。

这天,杜聿明开门凝望天空,外面仍飘着雪片,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他的眉心皱成了“川”字,望着屋里的其他几个人,忧虑地说:“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再这样下去,凶多吉少啊!”

“主任,有酒没有?”说话的是邱清泉。他今天过来开完会,没有急着赶回去。屋子里,杜聿明、邱清泉、董明德和舒参谋长几个人围着一个火盆。

“你的酒瘾又上来了?都快吃不上饭了,还想着喝酒呢。”杜聿明嘴里虽然这么说,可还是吩咐了下去,他知道此时也只有来点烧酒才能缓解胸中的苦闷与忧虑。

很快,孔汉文端着四个下酒小菜还拎着一瓶酒送了进来,舒参谋长说:“还是小孔有办法,这个时候竟能变出酒来。”

“唉,为了长官我就是豁出命也愿意。这是我昨天在后陈庄好不容易换回来的一瓶酒。”

给几个人斟好酒后,孔汉文退了出来。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门口,做出的样子让人一看便知,他在侍应着,随时等候长官的招呼。

屋内所有人的讲话,字字句句都被孔汉文记在了心里。

“20日,委员长已经下了命令,让九十九、九十六、五十五、六十八军守备淮河,二十八军于浦口占领桥头堡,五十四、三十九军调江南归京沪卫戍总司令部指挥。启动了所谓的‘江防计划’。唉,如果江北的大部分地盘都丢了,只凭借长江天险来守护南京,我看也难啊,毕竟是唇亡齿寒啊。”说这话的是董明德。

“是啊,长江防线毕竟太长了,防不胜防啊!现在共军的力量在不断地壮大,和从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如果几百万部队同时渡江,我们有限的兵力一定会顾此失彼,上有九江、安庆、芜湖,下有镇江、江阴,任何一个地方被突破,都会造成全线崩溃。”这是杜聿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