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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清泉也在打电话,还没把分头突围的命令全部讲完,电话就断了。邱清泉扯着嗓门,气急败坏地大叫:“喂!喂!喂!”可电话再也接不通了,气得他把话筒一摔,然后硬架起杜聿明就出了掩蔽部。走到门外,邱清泉大声命令道:“警卫营,开路!”一群人就慌慌张张地向西奔去。

四面的枪声不时响起,偶尔有一两发炮弹在附近爆炸。惊慌失措的邱清泉带着一行人一直在茫茫夜色中摸黑向西南跑,一口气跑了有三四里地。邱清泉身体还可以,可杜聿明身患重病,身体极为虚弱,跑下来已经气喘吁吁,脸色蜡黄。瘫坐于地的他手捂胸口,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不行了,我实在跑不动了。”

“主任,不跑不行啊。你看这周围到处都是共军,我们跑得越远越好,尽快跑出包围圈才行,要不找个人背你吧。”邱清泉和几个随行人员围在杜聿明身边劝说。

杜聿明心里清楚,这样一队人马一起跑不是个办法,目标太大,还不如脱离大部队,几个人趁黑夜摸出包围圈逃脱的可能性还要大些。想到这里,他对邱清泉说:“雨庵,我实在跟不上了。你给我留些人,我们慢点走,你赶快带着大家先走吧。”

“光亭,我们怎么能丢下您不管呢,我们一定要患难与共!”邱清泉心里到底如何想无人知道,此时说出的话却令杜聿明十分感动。

“雨庵,谢谢你了,都火烧眉毛了,你就不要再固执了。你能把这些人都带出去就是你的一大功劳。”杜聿明同样说得情真意切。

两人争执了一会之后终于达成共识,决定分头行动。愿意跟着杜聿明的都留下来,其他的人和邱清泉一起继续向西南跑去。

二人互道珍重,握手告别。不知他们是否想到,这一别竟成永诀。

邱清泉率兵团部二十余人在警卫营的保护下向西南突围。凌晨时分,他问警卫营长远硕卿:“估计到哪了?”

远硕卿答:“快到张庙堂村了。”

“二〇〇师不是驻守在张庙堂村吗?我们可以先到那里去!”邱清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一行人仓皇地朝着张庙堂村跑去。正跑着,迎头碰到了通讯营姓程的营长。当听说他们要去二〇〇师指挥部时,程营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别去了,别去了,那边在两个钟头前就已经失去联系了,可能早被打散了。”

听到这个消息,邱清泉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此时,四周的枪声稀稀拉拉,但解放军“缴枪不杀”的喊声仍不绝于耳。听到这些喊声,他感到惶恐不安,心里绝望的草正在疯长。坐了一会,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昏暗的环境,往右前方看去,看到一个个黑黢黢的土堆,才意识到这里原来是一片坟地,这一幕更令他毛骨悚然。

留学德国柏林的邱清泉接受过西式教育,经常撰写介绍西方军事理论的论文,出版过在国民党军队内认知度极高的《教战一集》《教战二集》《建军从论》等一系列军事著作。可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从头到脚沐浴在东西方现代文明光环下的邱清泉竟笃信占卜算卦,并且达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过去蒋介石让他驻守商丘,因一个算命先生说自古大将犯地名,“商丘”即是“伤邱”,他就坚决要求调防,死活不愿意待在商丘。更匪夷所思的是,钻研并精通中外军事理论的邱清泉还认可“赌咒发誓”。在淮海战役开始之前的10月中旬,有一天他把参谋长李汉萍喊过去,板着脸说:“马上又要开战了,必须给官兵们打打气才行,我准备明天集合全体官兵宣誓。”于是二人拿来政工处油印好的宣誓词仔细斟酌一番,认为不够生动,便增加了一些内容:“……不逃跑,受伤不退,被俘不屈,如有违背誓言,天诛地灭,雷打火烧……男盗女娼,红炮子穿心。”因邱清泉在官兵中具有很高威信,这些不伦不类甚至滑稽可笑的词写在战前动员的誓词中,也没人敢提出异议。因为官兵人数众多,宣誓仪式只得分批进行。“天诛地灭,雷打火烧”“男盗女娼,红炮子穿心”等口号响彻云霄,宣誓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天,在国民党内部一时传为笑谈。

逃亡之中陷入这一片坟地,迷信的邱清泉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是天要灭我啊!”失魂落魄的他再也无力坚持,被两个人架着继续前行,可没走出多远他就大喊:“停!停!停!”

身边的人感到很诧异,问道:“司令,怎么了?”

邱清泉从左到右环视了一圈,心情沉重地说:“弟兄们,我邱清泉对不起大家啊,带着大家走到这一步,实非我本人所愿。现在这种仓惶凄惨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我已自身难保了,很难带领大家突出重围。况且这么一大帮子人,都窝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如分开更容易突出去。”

听完邱清泉的话,远硕卿和程营长立即说:“不不不,还是我们保护您一起走。”追随在邱清泉身边的大多是他的亲信军官和士兵,不忍心抛下他一个人。见大家仍然围着他不愿意走,主意已定的邱清泉掏着手枪指着他们威吓道:“走,都走!你们到南京去集合,不要管我,我不成功就成仁。听我命令,谁不走,我就打死谁!”

同行的官兵见邱清泉执意要赶他们走,知道邱清泉这次是铁了心了,于是就陆陆续续地四散奔走,各自逃命。最后只剩下警卫营长远硕卿、通讯兵何永福、通讯营程营长、副官陈亮和卫士徐仁成等人。

此时,在张庙堂村西南约四百多米的一处农田里,几个人围着邱清泉无所适从。只见邱清泉先把手枪插进腰间的枪套,面向南京方向,举手敬礼,口中念念有词:“校长,学生对不起您!”礼毕,邱清泉假装乏力顺势躺倒在地:“走不动了,不能再走了。”周围几个人非常纳闷,平时身体状况不错的邱长官怎么一下子会瘫倒在地?

谁知邱清泉刚刚躺下,手就悄悄摸向腰间,准备拔枪自戕。警惕性极高的远硕卿隐隐约约地感到邱清泉行为反常,就一直盯着他。当邱清泉的手伸向腰间时,远硕卿敏捷地一把将他的手按住并夺走了他的佩枪。跟随邱清泉多年的远硕卿“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哭着哀求道:“邱司令,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您要是出了事,我们怎么办啊,二兵团怎么办啊?”

几近疯狂的邱清泉手指远硕卿喊道:“把枪给我!你想让我给共产党做俘虏吗?你想抗命吗?”

可无论邱清泉如何呵斥,远硕卿就是不还给他手枪。见远硕卿不从,邱清泉就朝副官陈亮喊叫:“把你的枪给我!”陈亮是邱清泉同族的一个妹夫,多年一直跟随他。听了邱清泉的话,陈亮吓得浑身哆嗦不停后退,也死活不肯将手枪递给邱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