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筵席间的争执(一)(第2/3页)

至于薛公田文嘛,肥义也觉得这位贵公子过于傲气了,并不介意借蒙仲的手挫一挫田文的锐气,让田文能明白,终归这是在赵国,且齐国如今臣服于赵国,田文应该用更加尊敬的态度来对待赵国。

也正是这些原因,无论是赵主父还是赵相肥义,暂时都没有制止事态的意思,任由蒙仲几人单独应对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与薛公田文——他们也想看看,蒙仲这几名少年,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而此时在蒙仲那边,安平君赵成已经被蒙仲、蒙虎二人气地浑身发抖,而奉阳君李兑,则是害怕自己也受到蒙仲几人的羞辱,不敢过分逼迫,故意对田文说道:“薛公,您看这事……”

很显然,他这是故意挑唆田文出面针对蒙仲。

田文压了压手回应奉阳君李兑,旋即目视着蒙仲,冷冷说道:“小子,田某周游诸国,无论到何处,皆被奉为上宾,却从未碰到过像你这么狂妄无礼的人……”

蒙仲平静地说道:“不,在下觉得,田相是见惯了阿谀奉承的人,以至于当有一名正直的人无视你的威严时,就被你认为是狂妄无礼……你真觉得,你被各国奉为上宾,这全然都是你自身的才能么?既然如此,足下不妨说几件生平的得意之事,让在下敬仰敬仰。”

听闻此言,田文冷哼一声道:“我有数千门客……”

“那是令尊靖郭君的功劳,与您何干?”蒙仲淡然的打断道:“若非您是靖郭君的爱子,得到了富饶的薛邑作为封邑,你哪里养活地起数千门客呢?”

田文闻言面色一滞,咬牙又说道:“我曾前赴秦国为相……”

“哦。”蒙仲点点头,再次打断道:“我听说过这事,这个秦相,大概没当多久吧?然后就险些死在秦国,最后还是靠着您身边一名门客,替你盗取了已经赠送于秦王的白狐皮裘,将其转赠于秦王的宠妾,这才得以被秦国释放,然后又连夜逃回齐国,在路遇秦关时,又全靠一名门客学鸡叫,才让那座秦关提早开启关隘,以便您能逃回齐国……啧啧,自负才能的薛公田文,最终靠着鸡鸣狗盗之徒才得以从秦国逃回,难道这件事对于田相来说,竟然是一件值得赞颂的功绩?”

“……”

田文恨得咬牙切齿。

不得不说,其实蒙仲是故意混淆了这件事。

首先,田文的秦相之位,是被赵主父设法弄掉的——赵主父当初得知田文赴秦为相后,生怕秦齐两国联合起来对赵国不利,于是便让身在秦国的赵国遣臣「楼缓」设法向秦王、宣太后进谗,最终让楼缓代替田文成为了秦相。

至于田文险些死在秦国,这也是秦国、赵国都知道田文的才能,不希望他返回齐国,因此才想设法将其除掉,以至于逼得田文连夜仓皇出逃。

似这般,也难怪后来田文在逃回齐国的途中,在经过赵国时,让身边的门客屠戳了赵国一个县城——他本来就恨赵国差点就让他死在秦国,再加上有些不知死活的赵人笑话他矮小瘦弱的身材,田文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而这,也是赵国事后掩盖了这件事,并没有追究田文的其中一个原因。

是故,田文被秦国罢相,甚至险些死在秦国,这反而是他有才能所导致,但是蒙仲用充满嘲讽的话说出这段经历,这就很难让人细细琢磨其中的缘由,大多都嘲笑于田文险些死在秦国这个事实,以及他身边蓄养的那些门客——当时田文身边有数百名门客,但是帮助田文从秦国逃回齐国的,却是两名鸡鸣狗盗之徒,不得不说,这是莫大的讽刺。

这不,就连田文的客卿魏处、冯谖二人也忍不住了。

魏处与冯谖二人,皆是田文身边最倚重的客卿之一,与一些在田文座下为食客混饭吃的人不同,这两位是真正有真才实学,且有远见的人。

在这二人当中,冯谖最为有名。

当初冯谖为田文在薛邑收取“息钱(高利贷)”时,冯谖询问田文:“债收回后,要买什么东西回来?”

田文就很随意地说道:“看我家中缺少什么,你就买什么回来。”

冯谖点点头表示明白。

后来冯谖来到薛邑后,将薛邑所有欠田文息钱的邑民召集起来,当众烧毁了一箱箱债据,让薛邑的邑民大呼“薛公仁义”。

次日,冯谖便从薛邑返回了临淄,向田文复命。

当时田文很惊诧,便问冯谖:“你买了什么回来?”

冯谖便回答道:“我观您家中丰衣足食,犬马美女皆有,便为您买了‘义’回来。”

田文很不解:“什么是‘买义’?”

冯谖便解释道:“您不善待你的邑民,而加以高利(贷债),邑民苦不堪言,于是我违反了您的命令,将所有的借据都烧毁了,邑民皆称颂您的仁义,这就是‘买义’。”

田文很不高兴,就将冯谖驱逐了。

结果一年之后,当田文返回薛邑后,邑民夹道欢迎,田文这才意识到冯谖的良苦用心,连忙又派人寻觅冯谖的踪迹,将后者请回来担任客卿。

这即是「冯谖市义」的典故。

而魏处,他与冯谖做了一样的事,也为田文买到了‘义’,并且也同样曾被田文驱逐,直到田文认识到‘民心’的珍贵后,才把冯谖与魏处重新请回来担任客卿。

不过与冯谖不同的是,魏处长于内政,而冯谖善于辩论,因此魏处虽被尊称为“魏子”,而名声却不如冯谖响亮。

但不管怎样,魏处也好、冯谖也罢,皆是田文身边门客中有真才实学,值得令人尊敬的人才。

而今日,见蒙仲似乎有嘲讽田文身边门客的意思,善于辩论的冯谖就忍不住了,他站出来与蒙仲争辩道:“蒙司马所言,冯某不敢苟同。”

说着,他向蒙仲拱了拱手,正色说道:“薛公身陷秦国,那是因为某些缘故所导致,蒙司马不明其中究竟,便做出武断的认为,这是不可取的……请蒙司马向薛公与诸门客致歉。”

见对方彬彬有礼,蒙仲的面色亦缓解了许多,闻言平静地说道:“先生说得对。同理,薛公不知我信卫军夜袭齐营的凶险,便认为全然是侥幸所致,这也是不可取的,请先生您先说服薛公向在下与五百名信卫军士卒致歉。”

冯谖愣了愣,旋即摇头说道:“蒙司马此言诧异……在下并不否认,薛公对蒙司马或有几分偏见,只怪近年来的宋国。宋国近几年来,先是覆亡滕国,随后又发兵进攻我薛邑,你知道,薛邑正是薛公的封邑,要论冒犯的话,不正是宋国冒犯在先么?”

蒙仲闻言笑着说道:“那薛公就去找宋王理论啊,跟在下何干?”

听闻此言,冯谖笑着说道:“换而言之,蒙司马亦觉得宋国进犯薛邑,非仁义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