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戎乱(第2/2页)

都卢县长本是胡氏子弟,主掌一县纯出家族内部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本人能力并不出众。初闻彭卢旧部作乱,他尚且不以为意,亲将县卒和家兵四百前往镇压,结果不但被杀得丢盔卸甲,还从对方口中听闻彭夫护即将挥师杀来的消息。胡县长大恐,竟然连县城都不敢回,直接弃官逃归老家去了。

都卢与其东面的乌氏、临泾等县不同,县内并无晋人大族,城中市民数量也很少,县长既逃,举城皆惊,几乎就要在彭夫护还没抵达之前,便被作乱的戎部一鼓而下了。好在郡功曹鲁凭正好奉命行县,来到都卢,当即下令关闭城门,阻止外逃,招募青壮,上城固守。乱戎皆不擅长攻城,即便面对小小的都卢,也皆束手无策。但随即,彭夫护率兵抵达了……

彭夫护当年还占据安定半郡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大本营设置在都卢城内,对于城防工事的了解是很透彻的——晋人虽收都卢,但也只是对残破处加以修缮而已,并未大肆改筑——完全有信心攻下只有数千军民守备的县城。

于是他进抵城下后,一方面整编作乱的各戎部,同时射箭书入城,劝说鲁凭投降——鲁凭对此理都不理。彭夫护乃分一半兵马南下,控扼六盘山口,以阻止郭默回军,旋即就正式发动了对都卢城的迅猛攻势。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应该用不了五天,便可攻陷都卢,谁想在鲁凭指挥军民的顽强守护下,竟然花了七天时间,城尚未破。彭夫护不禁焦躁起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都卢城下耽搁太长时间,一旦被郭默得讯,冲破六盘山北上,以自己手下这些乌合之众,是根本抵御不住的。或者裴湛自临泾发兵来攻,虽然数量未必很多,主要是郡兵,质量同样难以保证,但也足够把自己限制在六盘山东麓到都卢之间的狭窄地区,难以转身。作为惯常游牧的戎人,倘若放弃了流动之长,而被迫与晋人正面阵地战,仍有可能落于下风啊。

因此彭夫护再射箭书入城,晓以利害,说明你方城墙已多处残破,守城的青壮亦死伤惨重,最多再有三天,我一定能够攻克都卢!本以上天好生之德,且都卢城内百姓原本也多是我的属民,实不愿多所杀伤……

不如这样吧,我放开东门,让鲁先生你率领城中居民退走,如何啊?

鲁凭也知道援军难以遽至,都卢城最终肯定还是守不住的,无奈之下,只得长叹一声,答应了彭夫护的请求。于是乱戎让开东门,鲁凭先遣老弱出城,逃向乌氏,继而自己率领青壮,缓缓而行。

彭夫护突然间率小部精锐骑兵从侧翼发动突袭,将都卢青壮赶散,鲁凭措手不及,竟被生擒活捉。

彭夫护劝鲁凭投降,说:“先生为贤人君子,即雍王(刘曜)亦久闻大名。如今晋祚将终,汉势方兴,先生与其仕晋为区区一功曹,何不弃暗投明,归顺雍王啊?雍王向来爱才,高官厚禄,不难得也。”

鲁凭笑道:“若早两年,汝说此语,我或犹豫。而今大司马先收河南,复入关中,刘粲狼狈于偃师,退保平阳,刘曜丧师于大荔,蹿于上郡,还说什么‘晋祚将终,汉势方兴’啊?在我看来,晋之社稷将复,篡逆犬彘,终将殄灭。且大司马麾下猛将若云、贤臣若雨,我因不才,忝居郡功曹,并无不当,又怎会贪图利禄,投身豺狼之间去呢?要杀便杀,汝本不擅长舌辩,又何必哓哓不绝?”

彭夫护还是劝,鲁凭乃道:“天下大势,即瞽者亦皆分明,汝难道瞧不清么?胡焰如风中之烛,看看将息。今若刘曜大军跟随于后,汝尚有机会复夺旧土,然待官军来剿,仍是死局;况且虚除在北,为晋臣属,刘曜何能到此?彼遣汝来,如纵一犬,就大门前唁唁而吠,徒乱人心罢了。我为汝计,不如趁早降晋,将刘曜军实悉禀大司马,大司马或可宽仁为怀,饶汝性命。否则,迟早身填沟壑,首悬藁街——勿谓虚言。”

彭夫护沉吟良久,说道:“先父也曾附晋,却为贾疋所害,可见我等彭卢,终不能见容于中国,即便身死,绝不可降!惜我口拙,无可说动先生,还是鲁先生前往高奴,与雍王恳谈一二吧。”即遣部曲押着鲁凭,去见刘曜。

刘曜这回派他来究竟是做啥的,临行前刘均说得清清楚楚,你就是去骚扰的,把乱子闹得越大越好,一看情况不对,那就赶紧往东北方向跑,勿贪一城一地之得失——因为我们不大可能为你增派援兵了。就彭夫护本人而言,他这回南下的目的,则是掳人,要把昔日部属尽可能多地带到高奴去,如此才能增强自己的实力,使自己在刘曜阵营中拥有更大的发言权。

因此不守都卢,率兵匆匆东进,来打乌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