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巴东之战(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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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李寿攻打鱼腹的时候,周访已经动兵了,他命女婿陶瞻留守襄阳,自率七千兵马,用沔水助运粮草,挺进到了荆州最西部的安康县。杨虎进屯黄金、石泉,而请李班率部自巴西前来,驻扎在南面的西乡县,与晋军遥相对峙。

汉代的汉中郡范围很广,四围崇山,包夹着肥沃的汉中盆地,其易守难攻之处,更超过了蜀地。但至汉末,曹操既得汉中,顾虑难治,乃分其东部土地为西城、上庸、房陵三郡,改隶荆州;其后刘备入汉中,复遣孟达、刘封攻取三郡,旋因关羽败亡,加之孟、刘又不和睦,孟达乃逐刘封而降曹;曹丕篡汉后,一度合三郡为新城郡,任命孟达为新城太守,旋又重新析分,但改西城为魏兴,房陵为新城。

入晋之后,政区沿革不变——裴该看地图的时候就迷糊啊,既代魏禅,干嘛还要留着“魏兴”的名字呢?干嘛不给改成“晋兴”?司马家在虚名上倒是不怎么讲究——这就等于扒去了汉中郡的东面墙垣。因为从安康前出,不到百里外便是要隘石泉,过了石泉继续向西,山势逐渐低矮、平缓,不过一百五十里,就能进入汉中盆地的最东端。则敌军一旦入平,汉中无可坚守。

不过当初曹魏在魏兴等三郡的统治是相当薄弱的,不但长时间为孟达所割据,而且南面就是东吴辖地,容易遭受侧击,因此不敢由此西进,攻取汉中,只能反复尝试从北道打。北道更加难走,魏延、王平等乃依《周易》“重门”之义,设置重重关卡,构筑坚厚的战略纵深,即便百战精锐,遭到反复拦阻、层层削弱,待其入平,都已经疲惫不堪,难以再战了。

如今的形势,于魏时又不相同,无论东、北两道,汉中的防守都要薄弱得多。北道是因为武都郡已入晋人掌控,东道则是周访久驻荆襄,于入汉的道路相当熟稔。故此杨虎才不得不再次跟成汉政权携起手来,并且允许李班率军进驻西乡——实话说,倘若李班突起歹意,可以派别军北上,阻止杨虎回援,然后主力直下南郑。

当然啦,如此一来,杨虎必率全军降晋,并引晋人入平,李班后面的棋就很不好走了。成汉君臣倒也明智,李雄反复严令李班不得妄为,并命王达留下,以监巴西军。

而就李班本人而言,他也是不会轻易背盟的。李班为人宽厚,抑且轻信,几无防人之意——在原本历史上,他就是因为这个弱点,才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且说周访暂时停留在安康,一方面休整士卒、屯积粮秣,一方面遣使去劝说杨虎投降。若在十天半月之前,估计杨虎很有可能倒戈,但如今他与成都之间的嫌隙已然弥缝,又才刚指天发誓不背成主,自然不可能未战先降。于是回书给周访,说我正严阵以待君来,绝无献纳汉中之意。

周访见杨虎不肯降,便即率军离开安康,指向石泉。石泉要隘在崇山之间,地势相当险要,但堡垒规模很小,只能进驻七八百人。周访率部抵近查看,回来后召集众将,说:“山道险狭,大军无用,唯吾麾下勇壮八百,可破此垒——要在择一有进无退、不惧生死之勇将,方可成功。”

话音才落,老将朱伺便即出列请令。周访摇摇头:“仲文年事已高,这般亲冒矢石之事,还是交于少年人吧。”朱伺答道:“明公深知梁土不易攻,而仍肯受朝廷诏命,率大军来,难道始终坐镇于后,不肯亲冒矢石么?我论年岁,虽较明公尚长数龄,难道便不如少年人?!”

朱伺朱仲文是安陆人氏,少年时为吴国牙门将陶丹给使,有勇略,但不读书。入晋后曾从讨张昌、陈敏、陈声等,积功而为广威将军。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从陶侃征杜曾,杜曾未灭,陶侃即被王敦排挤去了广州,朱伺改隶王敦从弟王廙。杜曾势蹙,请讨第五猗于襄阳,王廙欲追,朱伺极言有诈,王廙却不肯听从。旋即杜曾果然急驰而回,朱伺悍拒之于杨口垒,身负重伤,不久后死于甑山。

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裴该插了一脚,先擒第五猗于襄阳,导致老将朱伺的人生轨迹也有所改变,不但未死,反而跟着周访,彻底平定了杜曾之乱。他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然而勇气毫无稍减,在周访面前反复请战。

周访无耐,只得派朱伺上阵,猛攻石泉。朱仲文亲自提刀上阵,率领精兵登山攻垒,垒上乱箭齐发,他连中四矢,兀自不退。最终在朱伺的奋战下,晋军仅仅花费了半天的时间,便即攻入石泉,但朱伺亦因伤重,在胜利后直接被舆回了周访大营。

——终究岁数摆在那儿呢,年轻时候身中数矢,只当挠痒,年岁大了,气血已衰,却禁受不住较大分量的失血啦。

十日后,朱伺死于军中,周访上奏洛阳,追封朱伺为镇南将军,封新康侯。

石泉告破,杨虎救援不及,只得退守黄金,然而黄金的地势远不如石泉,能否守得住,他心里实在没底,只得反复向李班请援。当此之时,突然又有传报,说武都有使者前来,已至南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