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断水(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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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猛攻尧祠三日,不能得手,继而得到情报,说晋军中很可能粮秣不足,要等待来自南方的输运。于是他一方面遣郭荣率兵南下,去阻截晋方粮队,一方面将攻击的重点也转向南方。

王泽在占据尧祠后,即面向汾水,在左右各建一营,深沟高垒,互呈犄角之势。具体说起来,北营在尧祠正北方向,南营则在尧祠西南方向。石虎考虑到,既然晋人急待粮谷之援,则必然担心南垒安危,一旦南垒被夺,就算粮队近在咫尺,也不容易派兵前往接应了。于是亲自领兵上阵,猛攻南垒。

王泽亦前往南垒督战,只见石虎穿黄金甲,罩大红披风,胯下青骢马,掌中丈八矛,即于垒前一箭远处来回驰骋、喝骂。王泽潜至垒侧,悄悄地拉弓放箭,直朝石虎射去——只可惜距离太远,抵近时弓力已衰,石虎只用长矛一拨,便即轻松磕开。

王泽连射两箭,全都失手,不禁暗道:“除非裴熊在此,才能射中石虎吧……”

可是他这两箭也引发了羯军的警惕心,一名在前线督战的赵将见状,当即以刀指点,大声叱喝,所部数十名弓箭手一起朝着王泽所在方向,同时拉弓攒射。王泽仓促后退,却还是被一箭正中其肩——还好,强弩之末,没能穿透铠甲,只是晃晃悠悠地插在上面而已。

这仗从清晨一直杀到临近正午时分,在王泽的指挥下,晋兵人人奋勇,全不畏死,先后打退了对方的七次进攻。王泽正感信心有所恢复——今日石虎的攻势,不如前两日来得猛烈啊,是因为我南垒的布置比较得当呢,还是羯贼初战时的锐气已衰啊?

倘若一直这么打下去,我只要粮食够吃,再支撑十天半月的也没问题啊。

谁想到近午时分,突然得到传报,说北垒告急!

石虎今天为什么会打得比较疲软?因为他自己跑南垒来了,但军中主力却未尽数携带,留了一大半于营内歇息,旋命部将张貉、张熊兄弟,率之以猛袭北垒。王泽这才知道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又激战半日,北垒渐不可守,王泽被迫亲往接应,放弃北垒,把残余兵马全都撤回了尧祠本营。其实这一仗就战损而言,晋人不算太吃亏,伏尸北垒的也就四五百人而已,不顾伤亡反复发起猛攻的赵军,连死带重伤倒有千余之多。然而且不论北垒一破,尧祠大营的一侧缺了防护,更要命的是——饮水就此告急!

对于军队而言,粮食固然重要,饮水却更加关键,所以即便行军,按例也最好自大路通行——因为大路旁必有村庄,有住家就肯定有水——或者缘江河而行。扎营立寨,更是如此,比如石虎的大营就距离汾水不远,即便数万人马,靠着汾水及其几条支流,也足够解决饮水问题了。

至于尧祠,内外本有三口甜井,水质甚是清冽,但对于一万晋兵而言,根本不敷饮用啊,光是排队等水,排队尾的都有可能渴死……因而王泽占据此处后,一方面尝试在祠内祠外再打深井,另方面南北建垒,扩大防守范围,趁机把汾水的两条小支流给包夹了进去。

这两条支流都既短且浅,对于晋军而言,将将够用而已。但要命的是,它们全都位于北垒的防护范围内,则若北垒有失,饮水马上就会成问题!

——至于在祠内外再掘深井,以这年月的技术而言,基本属于撞大运,而且很明显,王泽的运气并不怎么好。

石虎也正是因此,才连日猛攻北垒的,今天更是顺利运用了“声东击西”之计。朱轨不是说晋人的存粮可能还够支撑十日吗?十日你觉得短,我可仍旧等不了!不如夺取北垒,断其水源,我且看他光凭着祠内几口井,还能硬扛几天!

王泽垂头丧气返回尧祠,便急召司马过来,说你是读书人,帮忙算算,我既失北垒,则饮水还能支应几天啊?司马回答说不用现算,我心里早就有账了——

因为昨日北垒就曾经一度告急,是王泽亲自抬枪上阵,好不容易才击退了羯军的猛攻。所以今日王泽不慎中计——其实即便不中计,估计结果也不会太好——固然极其的懊悔、郁闷,对于并不参与实际指挥的司马而言,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

“启禀将军,如某前日所言,多汲溪水,而于祠内三井,则取而储之。昨日便即算过,若北垒失,唯用井水,天若不雨,勉强可支三日。”

说到这里,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食粮按例供应,也不过三日而已……将军须早做打算才是啊。”

王泽苦笑道:“如何打算?唯退而已……”不过具体是朝西退,还是朝南退,尚须斟酌。

饮水够喝三天,粮谷够吃三天,但这并不等于说,晋军就必定能够固守三天了。若知食水将绝,军心必恐,则一支紧张、仓皇,忧心前途的军队,还能够发挥出几成战力来啊?其实粮食还好说,所谓人携半月之粮,也不是全都各自扛在身上的,多少也有车推,有马驮,待得立阵之后,更要归拢了统一管理,所以在数字上方便作假,以坚士卒固守之心。

但饮水问题就不同,北垒一失,傻瓜也知道从此必定要限量供水啊,则士卒忧心饮水,士气必然受挫。

王泽只得长叹一声:“也不知莫怀忠到了何处,不知刘将军安居平阳,有否忧心尧祠之战……且多支撑一日,倘若战事再无转机,我也只得暂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