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逃卒眼中(三)(第2/2页)

而墨家要做的,则是用理性推论出如今天下,礼已经不再适用,要用理性推断和物质基础创造出新的道德标准,而这个道德标准若没有物质支撑难以为继,所以要用利天下这三个字,让天下的人在驷马先锋的组织之下,不是依靠自发和自觉以及人性释放后对礼的天然敌视、而是有目的有组织地依靠墨者这些驷马先锋队带领,砸碎过去的条条框框,创出一个新的天下。

前者可能需要数百年或者千年的自然演化,但后者可能只需要几十年,尤其是在物质基础不断跟进的现实之下。

这种分歧之下,那个在市井中学过一些杨朱学派学问的“逃卒”,对于墨家只是厌恶,却并不恨。

对于身后的那些强制他的出征的贵族,则是充满了恨。

每个人的义不相同,而杨朱的义是贵生,所以这逃卒也逃得心安理得,并不会有丝毫的羞愧。

他的心安理得所用的道理,和几百步之外那些逃卒的道理,并不一样,但效果却是一样的。

战场之外的市井辩论中,他的夫子可以和墨家的人辩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持剑互殴以正其义。

战场之上的生死搏杀中,他却只是感叹一下墨家的义不一定对,但对墨家的敌人一样充满了恨。

敌人的敌人未必一定是朋友,但在有时候总比敌人更可靠一些,这杨朱学派的逃卒嘴里虽然念叨着墨家道理的不对之处,却还是迫切地盼望着这一战墨家快点打赢。

墨家虽然没有极致的贵生,但是天生人而活着是天帝赋人之权的说法,导致了墨家并不杀无罪的俘虏,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他很认同墨家的“生命是天帝赋人之权”的说法,只是讨厌墨家以强制服役和征战天下的手段、以逼得天下人认可“生命是天帝赋人之权”的行为。

因为这本身就违背了“生命是天帝赋人之权”的本质:天帝可以收走生命,墨家不是天帝,所以无权以此为理由强制服役征战,因为服役征战可能会死人,不合于贵生之义,只会适得其反。

他觉得,这就像是墨家说,我们墨家要让天下没有打人的事,我们最讨厌打人这种行为了,然后靠着一双拳头打的那些喜欢打人的人都不打人了,这就没有道理。

杨朱的义不是错的,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杨朱没有教这逃卒的夫子、这逃卒的夫子也没有教他一件事:贵己贵生,我不害人,别人也不害我;我不取别人之物,别人也不取我之物。然而若是我不去害人,别人却来害我;我不取别人之物,别人却来抢我之物,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