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降星上, 罗格在与蒙多进行最后的道别。

所有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原本想询问的话语反而什么都不剩了,罗格抿了抿唇,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蒙多化作人形站在他对面,视线望向远处高崖上矗立的四柱塔, 神色释然而轻松, “所有原兽已经全部回归了神域, 这片宇宙会好的。”

在这片宇宙渐渐趋于平缓, 各大种族稳固发展的如今,像原兽这样仅仅存在就会打破平衡的外挂级生物,没必要滞留在这里。这对彼此都好。

罗格明白了对方的未尽之意, 深呼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 谢谢你这么多年对兄弟们的照顾, 你永远是我们的指挥官。还有白河星, 夏泽现在住在那儿呢, 有空……有机会回去看看吧, 方便的话。”

蒙多一怔, 随后扬唇,“我会的, 白河星是我的……”他露出怀念的神色, “第二故乡。”

罗格觑见对方眼中闪烁的光泽, 那是以前的蒙多绝对不会有的神采。他忽然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这孤身一人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白河星上, 一身明显是外乡人的打扮, 以及染满血迹的衣衫在那颗偏僻的星球上引起了不小的动荡。彼时还没到外面去闯荡、还只是白河星的一名普通巡逻员的罗格和夏泽, 正好受命去逮捕这个可疑人士。

结果两人完败,安于一隅的井底之蛙第一次窥见了这片宇宙的广袤和危险。仅仅是被那双泛着猩红光芒的眼睛凝视,他们便几乎拿不起武器来。在两人以为自己要被杀死的时候, 对方却忽然望着远处的高台僵住了。

——现在想起来,那天是白河星的原初节。而在那一次节日上,高台上的神替扮演的正是军神。

直到如今,已经知晓了蒙多的身份并见证了一切的罗格,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原本大杀四方,强横无匹的男人却两眼空洞,仿佛在无声崩溃。为什么他在最后会突然停下动作,像被什么安抚一样,露出突然的安宁和似哭似笑的悲痛。

原来一切从最初就有所预示了。

罗格冲着眼前的追随许久的男人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说真的,指挥官,这回别再跟丢自己的神明了啊,不然事后又跟初见时那样哭唧唧的,我都替你丢人!”

蒙多神情一滞,随后眯眼瞥过去,嘴角的弧度有点危险,“哟,这才几天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皮又痒了是不是。”

罗格嘿嘿道:“我才发现你生气的调调有点像军神,不过我既然已经见识过军神了,所以你现在吓不着我了。”

“臭小子。”蒙多一把薅住对方的脑袋,也不管罗格的挣扎,仿佛像还在军队里那样。

——他不是像军神。而是不知不觉,就活成了对方的样子。

……不过既然现在赫辛回来了,那有些东西确实要改改了,比如“哟”这个口癖,其实有时候说出去真的很欠揍!害得他老是不知不觉拉仇恨!真不知道赫辛为什么这么喜欢啊!

“再见了,蒙多!一路保重,一定要再见啊——”罗格站在山巅冲着天空挥舞双手。

天上,已经化作黑龙形态的巨兽展翼盘旋,随后蓦地长啸一声俯冲而下,利爪勾起山头连接四柱塔的锁链,直接将整个塔拔起。

虚空中突然破开了一道豁口,黑龙毫不犹豫地带着四柱塔冲了进去。有力的尾巴甩过半空,带起的劲风掀动山林间层层叠叠的树海,瞬时波涛汹涌。

罗格一直目送着对方远去的身影,直到黑龙随着逐渐闭合的空间裂缝彻底不见。

——流浪的野犬终于找回了唯一的归宿,此后千山万水,有神同行……珍重。

*

那之后,神域过了几天。

神域的复建工作在原兽加入以后,更是进行得如火如荼。

天降星上的四柱塔已经被蒙多带了回来,重新放回了曾经那个熟悉的地方。此时四柱塔内的四根石柱正闪闪发光,上面所有的名字已经全部亮了起来。

赫辛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看着天上天下飞舞奔跑的身影们,几乎忘记了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荒芜之地。

正北方的大海因为海系原兽的回归,已经清澈了一轮,时不时就可以看见一头头形态各异的巨兽飞跃出海面的身影。天上传来悠远的长吟,云层间有隐隐约约的羽翼和翅膀飞快地穿梭而过,那些一闪而逝的鳞甲在阳光下发出闪闪的光泽。

大地上的原兽异常勤快地刨着坑,像建立一座庞巨的地下蜂巢。基本每隔一段时间,赫辛就可以感知到一阵巨大的动荡,而后看见一座座岩山轰隆隆倒下,或者被移到到别的地方去。

这块军神的领地已经跟记忆中的模样越来越靠近了。

想到自己昨天就收到的系统提示,赫辛估摸着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

“信仰值已达新上限,宿主是否确认解锁新角色卡?”

跟最开始不同,如今赫辛可以拒绝开启新角色卡,仅凭现在的两个马甲行动。即便只有这两个马甲,收集到信仰值也只是时间问题。但赫辛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启看看。他私心里希望是光明侧的神祇,像能够让大地回春的这种,最好还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纠葛。

“确认。”

突然有了一种抽卡的刺激感,随着赫辛的话语落下,只有他能够看见的面板凭空浮现,而后一张卡片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成型。

赫辛察觉到这次的卡片在体积上竟然要比之前的太阳神和军神都要大上一倍,他冥冥之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不会吧?”

下一秒,剧烈的光芒炸开又散去,悬空出现的卡片骤然绘制出这样一个画面——

只见整体偏暗的卡面被一层水面一分为二,一半是天,一半是水。

在阴云欲雨的天空下,一个人侧躺在水面上,旖旎的发丝弯弯曲曲地铺散在水上,白皙的指尖在上面轻触出圈圈波纹。而寂静深邃的水面之下,一个人向着上方上浮,衣袍在水下柔软散开,如花如雾,向上伸出的指尖与前一人隔水相触。

水上的人唇角含笑,水下的人眸色虚朦。他们隔着一层水面遥遥相望,在整体阴翳的背景下,像末日里两团虚幻的雾与梦。彼此之间无声交流着只有他们能懂的联系,既分离又相依,既遥远又咫尺。

当有人意图去看清他们的具体样貌时,会发现根本描述不清楚,因为他们在扫过这一幕的瞬间,就会被一种直击灵魂的震撼慑住,头脑空白地唯余下一个念头了——那是一种梦幻般的、超乎极限的美。穷极想象也无法抵达,甚而超过了灵魂能够反馈的程度。

这种感觉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