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罗马帝国衰亡的一般评述(第2/3页)

如此重大的变革对现在这个时代可以产生教诲的作用。爱国人士的职责完全是为了增进本国的利益和荣誉,但一个哲学家应该有更高瞻远瞩的眼光,把其居民已到达同样教养和文化水平的欧洲视为一个大共和国。权力的均衡仍会发生上下的波动,我们自身和邻近王国的繁荣会交替起伏,但局部的事态对整体的幸福状况不会造成危害,也不会损及欧洲人及其殖民地那些明显有异于其他人类的艺术、法律和习俗体系。地球上的野蛮民族是文明社会的共同敌人。我们可能会带着极为关切的好奇心去探索,想要知道欧洲是否处于这些灾难的威胁之下,这些灾难在过去曾一再破坏罗马的军备和制度。或许同样的反思会向我们说明那个强大帝国的崩溃,并使我们了解到可能确保我们安全的下列因素。

其一,罗马人不知道所面临的危险到何种程度,也不清楚有哪些敌人。越过莱茵河和多瑙河,在欧洲和亚洲的北部地区,充满无数狩猎和游牧的民族,他们贫穷、贪婪且暴乱,凶狠好斗,急切地渴望掠夺别人劳动的成果。蛮族世界很快受到战争冲动的刺激,遥远的中国发生的变革会动摇高卢和意大利的和平,匈奴人从获胜敌人面前逃走,转向西方进军。这股汹涌的洪流因俘虏和同盟的增加而声势日益浩大,那些被匈奴人击败后逃跑的部落,反而被激起了战斗的精神。无数蛮族队伍用逐渐累积的力量压向罗马帝国,要是位于前列的战士遭到消灭,留下的空位立刻有新来的攻击者补充,势不可当的民族大迁移已不再仅仅来自北方。

当下长期的安宁一直被归因于人口的增加,但实际上这是工艺和农业进步的必然结果。日耳曼不再是一些散布在森林和沼泽之中的简陋村落,现在已经可以提供一份名单,上面列着2300个有城墙的市镇。丹麦、瑞典和波兰先后建立基督教王国,汉萨同盟的商人和条顿的骑士,沿着波罗的海海岸把殖民地一直推展到芬兰湾。俄罗斯从芬兰湾到东部海洋现在已经形成实力强大和文明进步的帝国,农业、手工业和制造业被引进到伏尔加河、鄂毕河和勒拿河的两岸地区,连最凶狠的鞑靼游牧民族都受到教训,只有降服归顺。独立的蛮族统治被限制在极为狭窄的范围之内,卡尔梅克人或称乌兹别克人的残部为数有限,组成的军队对欧洲大共和国已不能构成威胁。[476]然而表面上的安全不能让我们忘记,新来的敌人和意料之外的危险,仍有可能在名不见经传的民族中出现,甚至所在的位置从世界地图上都无法找到。阿拉伯人或称萨拉森人征服的地区从印度一直延伸到西班牙,过去一直在贫困和卑贱中过着悲惨的生活,是穆罕默德在他们野蛮的躯体中注入狂热的信仰。

其二,罗马帝国牢牢建立在成员独特而完美的联合基础上。臣服的民族不仅放弃独立的希望,甚至忘掉独立的念头,愿意接受罗马公民的身份。蛮族把西部各行省强行从母国的怀中夺走,但这种团结要付出很高的代价,那就是牺牲民族的自由权利和尚武精神。有些依赖性很重的行省缺乏活力和勇气,靠着佣兵和总督来保护他们的安全,派驻的军队和将领都听从遥远的宫廷发号施令。1亿人的幸福为一两个人的行为所支配,何况有的还只是孩子,他们的心灵为深宫的教育、奢侈的生活和专制的权力所腐化败坏。正是狄奥多西未成年的儿子和孙子在位期间,帝国遭受了最重大的伤害。这些无能的君王成年后,把教会丢给主教、国家丢给宦官、行省丢给蛮族。

欧洲现在分为12个强大的王国,虽然面积大小不一,还有三个颇受尊敬的联邦和各式各样较小但仍然独立的国家。随着统治者人数的增加,君王和将相的才能更有发挥的机会。当阿尔卡狄乌斯和霍诺留在波旁王朝的宝座上酣睡不醒时,有一位尤里安或塞米拉米斯可以在北部进行统治。对暴政的滥用因当政者彼此的恐惧和羞耻而有所收敛,有些共和国获得秩序和稳定,君主国也能吸收自由与温和的原则,就是缺失甚多的制度也具有一些荣誉心和正义感,这是时代的风气使然。平时有很多活跃的敌手在争强斗胜,刺激知识和工业的进步。战时的欧洲军事力量在比较有节制而不分胜负的斗争中,获得练习的机会。要是一个野蛮的征服者从鞑靼人的沙漠里崛起,必须连续击败俄罗斯身强力壮的农民、日耳曼声势惊人的军队、法兰西作战勇敢的贵族和不列颠顽强剽悍的战士,他们或许会联合起来进行共同防御。纵然得胜的蛮族将奴役和破坏带到大西洋的边上,也会有1万艘船只装上文明社会的残余部分,好逃脱他们的追击。现在的美洲世界全部是殖民地,欧洲就会在那里靠着原有的制度,重新恢复并且繁荣起来。[477]

其三,寒冷、穷困以及危险和劳累的生活,强化了蛮族的力量和勇气。不论是在哪个时代,他们一直欺压讲究礼节和爱好和平的中国人、印度人和波斯人,这些民族从不在意要使军事力量能和自然财富保持均衡。古代黩武好战的国家像希腊、马其顿和罗马,训练出大批士兵,运用正常的操练过程,锻炼他们的身体,加强他们的勇气,倍增他们的战力。他们把获得的铁全部打造成强有力的武器,但这种优势逐渐随着他们的法律和习俗而衰退,君士坦丁和继承人的软弱政策,把只知匹夫之勇的蛮族佣兵武装起来,教导他们作战用兵之法,因此对帝国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火药的发明改变了军事技术,人类能够控制自然界两种最强大的能量,那就是空气与火。数学、化学、机械和工程都用来为战争服务,敌对双方运用最复杂的攻击和防御方式进行交战。历史学家很气愤地看到,准备一次围攻作战的费用足够建立和维护一个繁荣的殖民地。然而,也不能把覆灭一座城市看成费钱而又吃力的工作而感到不高兴,不能因为勤劳的人民要靠着这种技术才能获得保护而感到不悦。这种技术只要存在,就能填补已衰退的军事能力。现在为了对抗鞑靼人的马队,大炮和防御工事成为无法逾越的障碍。欧洲在将来肯定不会受到蛮族的侵袭,因为在被蛮族征服之前必须不再是野蛮人。战争科学之所以进步缓慢,是因为要伴随着和平时期的技术能力和国家政策的改进。以俄罗斯为例可以明显看出,他们自己必须能站在被征服的开化民族面前而毫无羞愧之色。

要是认为这些看法可疑或不够正确,还是可以找到等而下之的例证,使我们充满希望并获得安慰。古代和现代的航海家,以及文明民族的历史或传说,都曾经提到真正的野蛮人,他们全身赤裸而心灵有如赤子,没有法律、技艺、思想甚至语言。[478]或许原始和普遍状况下的人类,便是从这种最低下的条件中逐步获得发展,一直到能够驯服动物、耕种土地、渡过海洋、观察天象。智能和体力的改善和练习所获得的进步,可以说包容的范围很广但并不平衡,开始时比较缓慢,随后速度逐渐加快,经过多少世代辛勤努力向上攀登,随后会出现迅速下滑的现象。地球上有几个气候带感受到光明与黑暗的变迁情形,然而4000年的历史经验应该可以增加我们的希望,减少我们的恐惧。我们无法确知在迈向完美的过程中,究竟能够到达何等高度,然而可以准确断言,除非地球表面的自然环境有所改变,否则没有一个种族会回复到原始的野蛮状态。社会的进步可从三个方面加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