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略述阿拉伯地方及其居民 穆罕默德的家世、风范及其教义 在麦加传道 逃到麦地那 伊斯兰用剑传播教义 阿拉伯人主动

我追踪君士坦丁堡和日耳曼迅速轮替的恺撒,经过600多年以后,现在要回到赫拉克利乌斯的统治时期,在希腊王国的东部边境停留下来。就在国家因波斯战争而民穷财尽,教会因聂斯托利派和一性论者的争执而混乱不安时,穆罕默德一手持剑一手拿着《古兰经》,在基督教和罗马的废墟上建立起他的宝座。这位阿拉伯先知的才华、民族的特质和宗教的精神,是东部帝国衰亡的主要因素。我们得用好奇的眼光注视这场令人难忘的变革,如何为世界各民族带来恒久而新颖的面貌。[107]

一、阿拉伯半岛的地形、气候和自然状况

这块空旷的地域位于波斯、叙利亚、埃及和埃塞俄比亚之间。阿拉伯半岛[108]像是不规则而又极为宽阔的三角形,从最北部的顶点位于幼发拉底河岸的贝勒斯[109]算起,1500英里的中线终止在巴贝曼德海峡和乳香产地的底边处。[110]在腰部的位置,从东到西就是从巴士拉到苏伊士,也可以说是从波斯湾到红海[111],宽度大约是中线的一半。三角形的两边越来越宽,南部面对印度洋的底边已有1000英里,整个半岛的面积超过德国或法国的4倍,极大部分是所谓的岩地或沙漠。鞑靼地区由于自然的力量,装点着高耸的林地和茂密的草原,孤单的游客置身于植物丛生的环境中,可以获得舒适和安慰。

在阿拉伯凄凉的荒野之中,只有一望无垠的滚滚黄沙,被险峻崎岖而又赤裸贫瘠的山脉隔断,砾质地表没有任何蔽荫和庇护,整天暴露在热带白炽的阳光之下。呼啸的气流不会给人带来清新和凉爽,特别是从西南吹来的热风,散布瘴疠的死亡气息。那些时而上升时而摊平的沙丘,可以形容为大海的浪涛,激烈的风暴可以埋没整个商队或一支大军。水源是上天的恩惠,成为寻求和争夺的目标,木材如此稀少使人要用别的方式来生火和取暖。阿拉伯没有可以通航的河流,不能用来灌溉农田,更无法将货物运到邻近地区。山间溢流的洪水很快会被干渴的大地吸收。那些极少见的植物都在艰困的环境中挣扎,罗望子树和金合欢把根深植在岩石的缝里,靠着夜间的露水得到滋润。坑洞和水沟中存集很少的雨水,深井和清泉是沙漠的秘密宝藏。到麦加[112]去的朝圣客饱受很多天饥渴和炎热之苦以后,只能从满是硫黄和盐渍的盆地里找到一点水源,那种味道真是难以入口。

这便是阿拉伯一般气候和地理环境的真实写照。可怕的经验增加了局部或暂时的欢愉的价值,一片遮荫的丛林、一块青葱的草地或是一湾清澈的流水,都可以招来一群阿拉伯人定居下来,在这块为他们和牛只提供食物和休憩的场所,辛勤种植椰枣和葡萄。滨临印度洋的高地,因丰富的森林和降雨而显得大为不同,气候更为温和,水果更为可口,人畜更为繁多,肥沃的土地让胼手胝足的农夫获得应有的酬劳,生产天赐的礼物像是乳香[113]和咖啡,在每一个时代都吸引着全世界的商人。要是和半岛其余的部分相比,僻处海角的地区真可称得上洞天福地,产生的奇幻色彩由于距离的遥远而令人更为神往。这个世外桃源完全是大自然的恩惠和杰作,当地土著具有奢侈而又纯真这两种互不兼容的气质,地下埋藏着黄金[114]和宝石,陆地和海洋都弥漫着甜美的香料气息。这种沙漠区域、山岩地带和农耕田地的划分,希腊人和罗马人非常熟悉,阿拉伯人却一无所知。令人感到好奇之处在于,虽然当地居民的语言和习俗始终未变,但这片国土却丝毫没有保留下古代地理的痕迹。巴林和阿曼这些滨海的地区正对着波斯的领土。也门王国表明了阿拉伯·费利克斯的边界,至少能够让人知道它的位置。勒吉德的空间广阔一直延伸到整个内陆,穆罕默德的出生地是汉志,整个行省位于红海的海岸。[115]

人口数量受到食物供应的制约,罗马或波斯一个土地肥沃而工作勤奋的行省所拥有的臣民数目可能超过这巨大半岛的全部土著。伊克锡法吉人[116]或称“食鱼者”沿着波斯湾、印度洋或红海的海岸不停迁移,寻找来源不稳定的食物。在这种难以称为社会的原始卑贱的状况之下,这些未开化的种族没有技艺和法律,甚至缺乏理性和语言。世代和时光在无声无息之中不断向前滚动,无助的族群因贫穷和生存的需要被局限在狭窄的海滨,使得后裔无法繁衍壮大。在更早的古代时期,有很大部分的阿拉伯人的确能摆脱悲惨的困境,这块草木不生的荒野无法维持狩猎民族的生存,很快就发展出更有保障更为富足的游牧生活。沙漠的部落数千年来从未改变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从对现代贝都因人的描述中,我们可以得知他们祖先的特征。[117]无论是在摩西还是穆罕默德的时代,他们都住在相同形状的帐幕之中,把马匹、骆驼、羊群赶到同样的泉水和草地去放牧。自古以来我们在豢养一些家畜以后,劳累减少而财富增加,因而这些家畜成为阿拉伯牧人最忠心的朋友和最勤奋的奴隶。

根据博物学家的看法,阿拉伯是真正的最早出现马的地区,气候的状况最有利于这种神骏动物的生存,倒不是在于体型的大小,而是在于精力和速度方面得到充分的发展。巴尔布、西班牙和英格兰三地的马匹得到举世的赞誉,在于它们都有阿拉伯马的杂交血统。[118]贝都因人用近乎迷信的审慎态度,保持纯种马的荣誉和名声,公马的售价很昂贵,但母马也很少出让。生下一匹血统纯正的小马,在部落中是值得众人欢乐和道贺的大事。像这些名贵的马匹从小养育在帐幕之中,与阿拉伯人的儿童生活在一起,受到亲切的关怀和教导,养成温驯合群和热爱主人的天性。它们只习惯于疾行和奔驰,不会因滥用马刺和鞭笞而变得迟钝和麻木,蓄备精力用于奔逃或追逐的需要,只要感觉到手掌的轻拍或马镫的紧挟,立刻像一阵风般迅速向前驰骋。但是如果骑士在飞奔之中突然掉下来,它就会停止不动直到骑士重新坐上马鞍。

骆驼在阿非利加和阿拉伯沙漠是神圣而贵重的礼物,强壮和极有耐性的牲口负着重物,可以不吃不喝照常行走数天之久。这些在身躯上打上奴役印记的动物,可以用第五个胃储存一大袋清水,体型较大的品种可以负荷1000磅的货物;单峰驼的骨架较小但更为灵活,比赛时连最快的骏马也追赶不及。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的骆驼,全身没有一点废物,都可为人所用,母骆驼的产奶量多而且营养高,小骆驼的肉质可以媲美最嫩的牛肉[119],从尿中可以提炼出价值极高的盐,干粪可以做燃料,每年脱落又要重生的长毛,贝都因人拿来编织成衣物、用具和帐幕。牲口在雨季以沙漠中数量不多的青草为生,在炎热的夏天和万物俱寂的冬季,贝都因人把帐幕移到海边、也门的山地或是幼发拉底河的邻近地区,甚至常常不顾身家性命前往尼罗河岸,或是抵达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的村庄。浪迹天涯的阿拉伯人过着危险而困苦的生活,尽管他们有时用劫掠或交易的方式,获得一点手工业的产品,但是即使是一位最普通的欧洲人,他所享受的舒适和欢乐的生活,也远在可以带领1万匹骏马在原野上奔驰的高傲酋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