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跌入低谷(第2/7页)

在那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希特勒人还没到名气早已先到,这让整个监狱忙乱起来,做着各种准备工作。有关那次暴动情况已经陆续刊登在地方报纸上,大家都知道希特勒是什么人,知道希特勒和他领导的纳粹党能够制造出严重事端。“我们必须做好应付一切的准备,”典狱长莱波尔德告诫卢克尔和黑姆里希,“他的支持者们可能会劫狱。”考虑到那次暴动明目张胆、厚颜无耻的特点,他们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黑姆里希说道:“我们只有60名监狱看守,有些年纪较大,一支20人组成的保安小队,装备的都是一战时使用的武器。如果我们遭到由退伍军人率领的大批武装人员的攻击,我们这支人数很少的队伍实力太弱,无法守卫这座庞大的监狱。”13

正当他们为安全问题而犯愁的时候,典狱长莱波尔德吃了一颗定心丸,总算解除了烦恼。从慕尼黑打来的电话通知他说,国防军将接管监狱防务,负责看守希特勒,守卫要塞监牢。希特勒这位纳粹领导人非常重要,监狱方面的人员配备不足以担当看守希特勒的大任。没过半小时,监狱走廊里就响起了沉重的皮鞋声和铿锵作响的武器声。步枪、机关枪、钢盔,甚至还有手榴弹,由32人组成的兰茨贝格警备部队国防军小分队搬了进来。守卫监狱部队的指挥官是伊姆霍夫中尉,他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了同希特勒的单间牢房相邻的一个房间里。据卢克尔透露,同国防军警备部队直接联络的电话线也和他的指挥部接通,但是到夜里经常被切断。

尽管感到非常兴奋,但是在那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夜晚,监狱看守的主要任务是帮希特勒脱衣服。他那个脱臼的肩膀仍然使他痛苦不堪。“他感到极度疲惫,”黑姆里希说道,“他一口饭也不吃,一口汤也不喝,只是躺在那张小床上。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一杯水。于是我把装满水的一个大水罐放在了他的桌子上。把他牢牢地锁在室内之后,我就转身离开了。”

希特勒没有胃口,这不仅仅是由过度疲惫造成的。其中既有政治原因,也有抑郁绝望的心理原因。希特勒后来回忆说,他当时等待着因自己犯下的罪行被枪决,就像在他之前的许多革命者那样,也像他后来大权在握时对待任何蓄谋政变的人那样。14考虑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出现的一阵阵政治暴力,希特勒的那种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在失败感和政治崩溃的双重打击下,希特勒还在考虑自杀,这不足为怪。他活着的主要精神支柱——纳粹运动,看样子已经走到了头。

希特勒是个情绪波动很大、喜怒无常的人。在过去的三天里,他四次提到过死亡或自杀。眼下他那种不稳定的心理状态在监狱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身边围着一些企图从他那里获得证词的法官,这使得希特勒的脾气极不稳定。这位喜怒无常的犯人起初要求给他机会对那些调查者们发表正式声明,后来又要求把他所讲的事情经过记录存档。希特勒的主要目的是要报复那三个他认为是背叛了他的人:卡尔,洛索和塞瑟尔。可是当调查人员来到兰茨贝格时,希特勒三番五次突然闭口不语,“然后又再次表演,突然一阵阵大喊大叫起来。”有位官员这样描述道。15在准备审问时,希特勒的叫喊声“在整个监狱里都能听到”。16站在二楼审讯室外面的看守们甚至担心会打起来。希特勒既目中无人,又沮丧灰心,一开始就是个难以驯服的犯人。接着他又开始绝食。

起初,希特勒还吃一些黑姆里希端给他的饭菜,“但是肉食一点也没有碰”。希特勒早已是一名素食者。接受不剥夺荣誉的监禁惩罚的要塞犯人同监狱看守们吃一样的饭菜,不吃主体监狱里500名犯人吃的那种粗陋饭菜。但是有天早晨黑姆里希为希特勒送来早餐时,他发现前一天夜晚带给这位犯人的晚饭仍然放在桌子上,一点没吃。“希特勒先生,怎么了?”看守问道,“为什么不吃饭?病了吗?”

“别来烦我!”希特勒叫喊道,“我再也不吃饭了。”

典狱长莱波尔德吩咐黑姆里希仍然把每顿饭送到希特勒的牢房,直到把下顿饭送来时再把它带走。但是第二天早晨当黑姆里希把早饭送来时,希特勒勃然大怒。昨天的晚饭仍然放在桌子上,一点没吃。“希特勒像疯子一样冲着我狂喊乱叫。”黑姆里希回忆说。

“端走!”希特勒叫喊道,“不然我就把它摔到墙上!”

紧接着,希特勒又开始怒气冲冲地进行那种典型的政治抱怨,冲着黑姆里希高声大骂那些“骗子和叛徒”。随后,两人扯开嗓门比着高喊起来,黑姆里希扬言要对希特勒进行处罚。但最终他还是端走了希特勒一口没吃的饭菜。

一天又一天的绝食,使希特勒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他看上去“就像是受尽苦难垂头丧气的样子,脸也刮得不干净;听到我说的几句简短话语时,他露出了疲惫的微笑,显得毫无兴趣”,黑姆里希这样写道。17

希特勒领导的纳粹党被取缔,报纸被查封,同党遭到逮捕追踪,或者过着流亡生活,这已经够糟糕了。但是一贯极为看重个人尊严的希特勒此时还面临着蒙受羞辱的厄运。他听说在暴动那个夜晚人们说他疯狂,喝醉了酒,是个自大狂。18除了那些狂热支持者以外,所有的人都在谴责他,嘲笑他。有时甚至他的一些支持者也这样做。赫尔曼·埃塞尔后来声称,让许多纳粹信徒勃然大怒的是:他们的领导人没有同自己的党徒一起继续留在音乐厅广场。19《纽约时报》表达了舆论共识:慕尼黑暴动毫无疑问消灭了希特勒及其纳粹党支持者。20驻慕尼黑的美国外交官罗伯特·墨菲不久就写道:“本身就不是德国公民的希特勒在监狱服刑期满之后有可能被从德国驱逐出境。”21历史学家奥斯马尔·普洛金格说:“希特勒这一回摔得不轻。在最初那几个星期里,人们还无法确定希特勒能否重返政治舞台。”22政治舞台上突然之间消除了希特勒及其纳粹党徒一直在散布的烟雾,也听不到他们的喧嚣呐喊。“纳粹党徽和冲锋队都不见了。希特勒这个名字也几乎被人们遗忘。”经常到德国的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这样写道。23

随着自己的活动天地越来越小,前途日益黯淡无望,希特勒企图再次寻求耸人听闻的出路。在没有枪支、没有蔑视一切的进军行动、没有套索的情况下,希特勒选择了留给他的唯一武器:把自己饿死。他将惩罚自己,为了自己的事业,像殉道者一样去死。

在希特勒开始绝食几天之后,深感惊慌的监狱官员急忙把希特勒转移到监狱医院,不停派人监视,严格把希特勒同其他犯人隔离开来。希特勒只喝水,大部分时间都在安有栅栏的窗户旁边读书。他要求黑姆里希从监狱小图书室里给他带些书籍过来。24他说自己在重新阅读哲学家亚瑟·叔本华的著作时内心感到非常平静。但是他变得日益苍白脆弱,嗓音有些沙哑。黑姆里希开始注意到有一股奇怪的气味,一股“肯定是从他胃里冒出来的令人作呕的甜味”。25这股难闻气味非常刺鼻,黑姆里希在给希特勒递送包裹时必须屏住呼吸,以免感到恶心。一周过后,典狱长莱波尔德担心“他可能无法让那位最尊贵的犯人活下来受审”,于是这位典狱长吩咐医务人员准备给希特勒强行喂食“合成营养物”。德国未来的领导人此时就要被迫让人把一根食管从喉咙里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