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南渡三案(第2/2页)

时任协理詹事府事礼部尚书的黄道周记载:“王之明,无知顽童,是前朝驸马都尉王昺的侄孙,因在社会上混不下去,就攀附上高鸿胪的奴仆穆虎到南京行骗,穆虎以为奇货可居,便一口咬定他是崇祯太子。廷臣审问当日,诸讲官侍从看他无一处与崇祯太子相似,对廷臣所问,王之明也全都茫然无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弘光帝不无遗憾地对众臣说:“朕痛惜先帝身殉社稷……”言出泪落,连拭不成语。良久,才续着往下说:“……朕今日在宫中静候众爱卿辨别真伪的结果,只希望望众爱卿通过认真辨别,给我汇报好消息,如果是真太子,便迎入大内,仍然奉为皇太子,谁知却不是。”慨伤久之。

照理说,真相已经大白了。但许多居心叵测、对朱由崧继统不满的人不甘心此事就这样告终,他们四下散布流言,说王铎等人是在弘光操纵下故意以真为假,好让先帝的亲生子无缘帝位。

此言传出,朝野哗然。

个别不明真相的百姓激愤于“太子”入京而被囚禁,竟公开叫嚷要替太子出头“伸冤”。

“四镇”之一的黄得功也坐不住了,上疏说:“太子未必是假冒,主要是各官为逢迎皇上故意做出了违心判断。不知被安排去辨别真伪的人都有谁,又是谁最终定下假冒的结论。先帝的儿子,等同于陛下的儿子,绝不能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丢下大狱,像这种不负责任混淆黑白的做法,将人臣大义置于何地!恐怕是在廷诸臣,阿谀奉承的人太多,抗颜正直的人太少。即使有人明白识认这是真太子,又有谁敢出头插嘴自取其祸!”

刘良佐也疏称:“恳求陛下能柔曲而成全两朝伦常,不要给天下及后世留下唾骂的口实。”

左良玉则警告说:“太子从北方而来,身上带有吴三桂所开的身份证明书,史可法明知太子是真却懦弱不敢说;这岂是大臣之道!满朝文武,只知道逢迎皇上,不惜大体。前些日子李自成祸乱北京,抓到了太子,还封赐太子为王,不忍心加害;怎么到了皇上这儿,同是朱明一家,就会反目成仇?明知太子是真,这样追究下去也不会存在什么隐情,却一定千方百计找借口以寻求诛杀,致使皇上、臣子成为忘恩负义的人,从而普天同怨。皇上只与二三奸臣保守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只有爱护自己的亲人才能爱护百姓,愿皇上深思自省。”

湖广巡抚何腾蛟则疏称:“太子到了南京,是什么人最先向皇上报告的?是什么人最先发现的?既然已经召到了南京,马士英凭什么独自一个人就断定是假冒的?既然说是王昺的侄孙,是什么人检举的?内官公侯中有很多从北京回来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敢出面确认,而泛泛地说所有一切都是其人自供?高梦箕前后的两道奏疏,为什么不散发抄传?圣上的旨意越多,事情就越描越黑,此事关系到天下万世是非,不可不慎!”

众口莫辩之下,弘光帝只好命当年在东宫伴太子读书的太监丘执中前到狱中辨认,狱中的王之明见了丘执中,根本就不认识丘执中,这样,朝野的疑虑才稍稍减少了一点。

弘光帝语重心长地对臣子说:“先帝(崇祯帝)与朕,初无嫌怨,朕岂因贪图天下而害其血胤之心!但太祖之天下,不可以异姓顽童混乱之!”

左良玉仍公开表示不信任,上疏声称,愿“束身赴阙,代太子受罪”。

弘光帝只好宣谕:“王之明好生护养,勿骤加刑,以招民谤。”

“伪太子”案还在发酵,另一个大案——“童妃案”又徐徐展现在世人的面前了。

弘光元年(公元1645年)元月的一天,有一个姓童的中年妇人面见南明河南巡抚越其杰,自称是德昌王(弘光帝朱由崧早期封号)的继妃,因遭逢战乱,与德昌王失散,现在德昌王既已在南京登位,则烦请越大人代为引见,好与夫君团聚。

这童姓妇人所说的战乱背景可以追溯到四年之前了,那年(崇祯十四年,公元1641年),李自成起义军攻陷洛阳城,老福王朱常洵被俘杀,只有世子朱由崧侥幸逃出。如果这妇人真是当今圣上的旧妃,夫妻重聚,不但是喜事一桩,对大家来说也是奇功一件。

越其杰和广昌伯刘良佐对妇人进行了一些简单的盘查之后,便相信了她的话,一面奏报,一面派人护送来南京。

妇人在前往南京途中得到了各地官员的拜谒迎送。

然而,令人惊骇的是,这个妇人的行为放荡,每经过一个地方,地方官员招待略有不周,她就掀桌摔碗,大发脾气。而坐轿途中,动不动就揭开轿帘,露半张粉面,对轿边往来的路人娇滴滴地叫道:“免礼!”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一个大人物似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不过一介举止轻浮、一心想骗取富贵的村女愚妇。

弘光帝接到越其杰的奏报,也第一时间予以否认,宣布童氏为奸人假冒。

三月初一日,童氏刚刚送抵南京,便被安排到诏狱交由锦衣卫审讯。

童氏却不慌乱,在狱中从容自述道:“妾身今年三十六岁,十七岁入宫,册封为曹内监。时有东宫黄氏,西宫李氏。李氏生子玉哥,寇乱不知所在。妾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曰金哥,啮臂为记,如今养在宁家庄。”

看到如此供词,弘光帝哭笑不得,当场批驳道:“朕前任后妃早夭,继妃李氏殉难,俱经追谥。且朕先为郡王,何有东、西二宫?”

诚如弘光帝所说,按照大明典制,亲郡王立妃乃是由朝廷派员行册封礼,岂得由“曹内监”册封?而且,彼时弘光不过德昌郡王,又哪有东、西二宫之说?更有甚者,弘光根本就没有儿子,又何来“玉哥”、“金哥”?

显而易见,这个所谓的“童妃”也跟大悲和尚、“伪太子”王之明一样,是个贼胆包天的诈骗犯!

可是,很多人觉得事情并非这样简单。

因为,东林党尤其是复社中的许多“正人君子”还在不遗余力地深挖这三案里面的内容,并将之放大。

在他们看来,福藩继统就是自己党争的最大失败,必须抓住任何机会,甚至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搞倒搞臭弘光,以达到推倒福藩另立新君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