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章 态度

张瀚知道自己大舅哥就是这脾气,劝也劝不来的……当然他拦住也要起身的旁人,笑道:“天大的事也不急在一时,辛苦一年,到元宵之前军司上下还是以安静为主,台湾那边归台湾,那也不是一下子会发生巨变,我们该喝酒还是喝酒,我还要挨桌敬酒哩……”

申时前后,酒席散去,几个老人都早就回去休息,李慎明带着从人去附近的一条黑河的支流去冬捕……青城这里什么物资都不缺,鱼运过来肯定是死的,李慎明爱吃口鲜鱼,和张瀚说好了晚上给他送一份去,便是带着人离城而去。

孔敏行等人在外奔波多日,都是各自回家和家人团聚去了。

象黄玉成和王鄣等人,家小都是早搬到青城或是附近的小黑河堡去了,王鄣的家人就住在小黑河堡,开会之后,他就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

小黑河堡方圆近三里,里头商业区仓储区军营区民居区一应俱全,住起来也不比青城差多少。至于孔敏行等人的家小当然是住青城里,而且是和李慎明孙敬亭等人住的都不是太远。

张瀚今日也喝了不少,他酒量甚宏,只是平时不怎么喝,今日虽然有台湾之忧,但其实各人的心境还是很好的,草原上几无敌手,这一大片土地其实已经到手了,而漠北的买卖城一旦建成,那就是大势已成,可以源源不断的往草原上移民了……商业的繁荣带来大量的商业收入,然后用商业收入转而支持农业移民,再把农业移民的产出转化为商业利润,还有牧区,矿山,整个商业和农业还有工业的生态圈都建立起来,这可是和汉人唐人只是在草原上建立军事要塞和小规模的屯田区的做法完全不同,这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之道。

……

“文澜留步。”

走到大门口时,蒋义等人正拿着斗篷过来等着给张瀚披上,银锭却是在后头赶了上来。

“银锭啊。”张瀚有些醉意,笑着拍着银锭的肩膀,说道:“今天喝酒没见你人啊,你们蒙古人不是都挺能喝的吗?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喝我们汉人的酒,喜欢喝你们的羊奶酒。听说那酒也确有其妙,这样吧,过两天我叫人多备一些,你和白音台吉他们到我那里好好喝上一场,怎么样?”

对银锭和白音等实心归附的蒙古台吉,张瀚的态度向来很好,向来是着意拉拢。

当然对银锭要自然的多,毕竟是真有交情在。

“我是有事情要说……”银锭有些吞吞吐吐的,脸色也不太自然。

“说呀?”张瀚笑道:“你和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要藏着掖着不成?”

“那好。”银锭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文澜,将来你混一草原,成为这一片大地之主是肯定的事了,我想问问你对我们蒙古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话题有些大。”张瀚面色严肃起来,摆了摆手,止住了蒋义等人,转头对银锭道:“我的态度是相当明确的。和我们打过仗的蒙古人,用劳役赎罪,赎罪之后就是我们治下生民,可以在我们这里做工赚钱,也能当兵,也能行商,也能回自己的家里去放牧。总之,选择权在你们手里,不管是顺义王,或是诸台吉,诸多贵族,各鄂托克,所有的牧民,我都是一视同仁。在这里和你说话我就不闹虚文了,和裕升的目标和策略当然是占有整个草原,不过我们从未考虑过对蒙古人赶尽杀绝,将你们纳入我们的体系之中,这才是真正的终极目标。”

张瀚说完,想了想,说道:“是不是上回我回青城,没有第一时间见顺义王,导致有人有意见?这毛病我不会惯着,在和裕升的体系内就是我最大,你们迟早要接受这个现实,什么大汗,什么台吉,在我眼里其实毫无意义,配合我,就有尊贵体面和好日子过,不配合的,下场会很难看,这一点你可以和他们直说,算是敲打一下。”

银锭这时才完全看到了张瀚霸气尽显的一面,以前他一直见到张瀚随和的商人面孔,甚至是笑嘻嘻的朋友加兄弟的感觉,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这人的另外一面,就是这么盛气凌人,完全以力压制,而银锭知道,张瀚的警告绝对不会只是虚言恐吓,而是随时会变成现实。

这就是真正的上位者给人的感觉,相形之下,当初的卜石兔汗虽然贵为大汗,但行事实在太软弱了。

也可能是和实力有关,真正有实力的人可以摆出真正的上位者姿态,如果实力不够,那可未必能叫人心服口服。

银锭感觉一阵心悸,他道:“我知道了,如果真的有人不识好歹想不该想的,我们蒙古人自己就会把这些事料理干净。”

蒙古人中确实是暗流涌动,相当多的贵族台吉在当初惊魂未定时同意了向和记投降,当时他们只想着能活命就可以了,而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却想要更多。

“近来由于天气转冷,我们各部牧民的储粮严重不足……”银锭对张瀚道:“我知道军政司也在考查各牧区的储量和牧人数量,分配粮食度过寒冬,但我一定要提醒文澜一句,这是一个得到普通蒙古人真正忠诚的好机会。文澜你画出多好的蓝图,如果今冬死去太多人的话,这个仇恨不是将来的蓝图就能抹杀掉的。打仗的时候死人,和冬天大量的冻死饿死,这是两回事情。”

张瀚闻言悚然,他道:“军司的动作太慢了?”

“是太慢了。”银锭看着张瀚说道:“这两年我们损失了大量的丁口和牧群,今年又有不少人被你们押去铜矿采铜和种地,服各种杂役,各部都缺乏男子,入冬后天气过于寒冷,少量的牧群也被冻死不少,各部都一片饥荒,已经有大量的牧人彻底断粮,开始有人饿死了。”

张瀚真的猛然一惊,后背感觉被刺扎了一样,他喃喃道:“为什么没有人和我说,也没有看到牧人逃跑或是造反?”

“这是你们汉人的经验吧?”银锭苦笑道:“我们蒙古人是不会向贵人们挥刀的,输了的人饿死也是活该,草原上就是这传统,赢者可以选择杀掉输家部落里的老人和贵族,留下牧人平民,也可以选择叫整个部落都死在刀下,你们没有杀我们,但选择饿死我们也是一样的……台吉们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谁敢说?再者说,对贵人们来说这些牧人根本无足轻重,他们不会过多关注的,我今日来,也是李氏一直在我耳边嘀咕,这个妇人,此前恨我们蒙古人,现在又急吼吼的叫我替牧人们说话,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脾气秉性,可是我就他娘的听她的,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

“你这种症状叫妻管严,病情不重,很多汉人男子也是有这毛病。”张瀚忍住笑,想起健壮的李氏来,想起当初自己恶作剧般的把这妇人送给银锭,而银锭欣然受之的过往,一晃已经六七年时间过去了,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温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