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几乎家属楼里的所有人都跑了出来,人们站在楼下,一边纷纷议论着,一边看到秦天亮被李荷搀扶着从家属楼的另一侧走过来,头上和胳膊上都有划伤的血迹。

吴起义见了,正要问什么,秦天亮匆忙说道:“吴科长,你快带人去追特务,特务要杀人灭口。”

秦天亮接着又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那些人,着急地说道:“你们还不快去,还站着干什么?”

吴起义应了一声,立即就组织了一些人,向楼外跑去了。

李荷一边擦着秦天亮头上的血迹,一边还是有些懵懂地问道:“科长,到底是谁干的,真的是马处长?”

秦天亮看了李荷一眼,拉起她说道:“走,先上楼看看。”

两个人走进了李荷家,眼前已是一片狼藉。四处查看了一番,秦天亮突然看到了被炸烂了的监听设备,不觉吃惊地问道:“李荷,这是怎么回事?”

李荷听了,忙低下头来,说道:“这是马处长的建议,组织批准的,是来监视你的。科长,我一直不同意。”

秦天亮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禁皱起了眉头思考起来。片刻,他突然转身说道:“李荷,送我回关押室。”

李荷不解地望着秦天亮。秦天亮着急地说道:“愣着干什么?我是从关押室为了追马友谊才跑出来的。”

李荷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坚定地说道:“科长,这回我知道有人在陷害你了,我要保护你。”

秦天亮一笑,说道:“我们要相信组织。”

吴科长终于在家属楼不远处的一片树丛里发现了马友谊。

此时,马友谊手臂上的枪伤已经感染了,整个身子发着高烧,时不时竟然还打起了摆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奔跑,现在他真的有些吃不消了,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就像一团烂泥一样,便顺势倚靠在一棵树上,手里的枪接着也掉了下去。

吴科长小心地走过来,仔细向马友谊看了一眼,认出是他,不由喊道:“马处长,你怎么了?”

马友谊抬眼看到是吴起义,软弱无力地说道:“我有重要情况要向王专员汇报……”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像散了架子一样倒了下去。

马友谊很快就被吴科长几个人送到了医院里。

王专员和洪升陪着首长一起来到医院时,马友谊已经被重新包扎了伤口,躺在一张病床上输液。见几个人走进来,马友谊一边挣扎着坐起身子,一边说道:“我违反了纪律,我愿意接受组织对我的处理。”

王专员站在床边问道:“马友谊,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你要如实交代你的问题。”

马友谊说道:“我去找秦天亮的证据。”

王专员严肃地问道:“马友谊,你是老党员了,在审查期间,擅自脱逃,难道你不知道组织纪律吗?搞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简单处理’就能解决吗?”

马友谊抬头看了一眼首长,一肚子怨气地说道:“首长,我对你有意见,你偏袒秦天亮,他的历史问题那么明显,为什么不让我查?为什么还让他继续工作?我不理解。既然组织隔离了秦天亮,就说明他有问题,我是配合组织在找他的证据。”

首长一直望着马友谊,却没有回应他的话。

王专员接着说道:“马友谊,你不要扯那么远,你擅自脱逃组织对你的调查和今天晚上的事,你要说清楚。”

马友谊说道:“我跟踪江水舟,就是为了找到证据。”

首长终于问道:“那这么说,爆炸的事不是你干的?”

马友谊急于表白自己,万分焦急地说道:“首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能去炸自己的同志。”

首长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王专员却又问道:“不是你,那你说是谁?”

马友谊说道:“是潜伏敌特江水舟。”

首长把话接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江水舟?”

马友谊肯定地说道:“我一直在找他,听见爆炸声我就向家属楼方向跑,结果看见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江水舟。”

“啊?那你为什么不抓住他们?”王专员不由得问道。

马友谊指了指自己的枪伤,说道:“我发烧,跑不动。要在平时,别说他们两个,就是10个也跑不了。”

首长思忖道:“马友谊,如果是潜伏敌特江水舟干的,你觉得他们对李荷同志下手,是什么目的?”

马友谊说道:“首长,这还不明显吗?肯定是秦天亮指使的,他要把这水搅浑,一箭双雕。”

首长听了,又把眉头锁紧了,问道:“你凭什么怀疑是秦天亮干的?”

马友谊说道:“外面的协查通告我都看过了,全军管会上上下下都怀疑我是特务,秦天亮被关在军管会里出不来,我却在外面,发生这样的爆炸案,所有人都会怀疑是我暗中策划的。江水舟企图用这个办法陷害我,掩护秦天亮脱身。如果不是我今晚亲眼见到了江水舟,死都脱不了干系。今天我让吴科长把我带回来,就是为了向组织上说明情况。”

首长看了看王专员,点了下头。

离开马友谊的病房,首长突然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他决定把秦天亮和马友谊两个人暂时关押到警备区去,在那里,他们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干扰,更有利于进一步的调查。

当晚,秦天亮和马友谊就被移送到了警备区的关押室里。

此时,夜已深了,马友谊和秦天亮在各自的关押室里抓着铁栏杆长时间地对望着。两个人的心里都明白:这是一种目光的较量,更是一种心理的较量。

终于,隔着昏暗的灯光,秦天亮忍不住说话了:“老A,今天你终于落网了,你埋藏得真深,这么多年你一直和我单线联系,为了你的隐藏,你没有出卖蜂王和鸽子,你们可谓机关算尽了。”

马友谊淡然一笑,说道:“秦天亮,这时候你还反咬一口。你如此淡定,我马友谊也算佩服你。空降特务指认你,然后莫名其妙地死了;你身上藏着‘天下一号’假子版;还有梁晴母子,你向组织汇报他们牺牲了,可他们却明明活在小岛上;还有你和那个女特务在码头上接头,暗中还有人接应,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这会儿你也许早就远走高飞了。”

秦天亮轻蔑地说道:“马友谊,你住口,你在长沙被捕是1936年,到今年已经14年了。你说被组织营救,结果只有你一个人出来,没有人证明你被营救的过程。你为了自己的苟活,不惜牺牲掉包括自己妻子在内的同志们。还有,我审讯空降特务,他正要松口时,却突然间死了,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特务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最清楚。我得到的情报是老A在码头上和送情报的特务接头,而你出现了,你没想到我会出现,于是你打死了女特务。还有,春节期间,你搜查了我的宿舍和办公室。马友谊,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