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主公赐剑(第2/8页)

滚滚江水以翻滚不已的浪花收纳了两位江东子弟。

江风狂烈地呼号着,浪花激烈四溅,巨大的战船以一种悲怆难言的姿态疾速往东行驶。

盘踞在船首的周瑜,被一团团江风裹挟着,在颠簸起伏的船首上高高地翘起。远远望去,犹如绽放于江心的一朵白莲。

不知过了多久,那箫音终于渐渐和缓,回到哀伤的曲调。伫立船尾的吕蒙仰面朝天,跨足而立。顺着他恨恨的目光,可以看见晚霞已经燃烧殆尽,暮色从天际徐徐褪落。只有他们身后的雄关,不但没有因此黯淡,反而在朦胧的光线里更加璀璨,在吕蒙和周瑜的眼中,它甚至比他们来时还要巍峨壮丽!

只是,在船舱,在甲板,原本站满十八勇士的地方,已悄无一人、空空荡荡……

就在吕蒙伫立船尾极目远眺之时,关羽关平父子,也正站在荆州城关之巅,目送远去的东吴战船。

“平儿,你觉得周瑜会来攻取荆州吗?”关羽凝视那面渐行渐远的“周”字大纛,语调听上去有几分忧虑。

“绝对不敢!”初生牛犊不怕虎,关平的声音充满了底气,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自信。

“哦?为何?”关羽有点惊诧,挑着眉毛追问道。

“一者,孙权知天意,识大体,不会为了一座城池跟刘皇叔反目成仇,毕竟曹操才是孙刘双方最大的敌人。其二,我军早不是赤壁之前的弱旅了,我们的军力已比当初壮大了十倍!”关平成竹在胸,朗朗应答。

“说得好!”关羽颔首,拈动嘴角的胡须,微笑着。

看着父亲的笑容,关平似乎受到了鼓舞,继续兴奋地侃侃而谈:“嘿嘿,还有呵。父亲令他亲眼看见荆州之强固、军备之精良,而且一语道破他暗藏贼心!周瑜再是狂妄,也不敢以卵击石啊。父亲,儿觉得周瑜有句话说得不错——雄关无可惧,可惧者,城上有个关云长!嘿嘿……”关平越说越溜,越说越得意,渐渐地,话锋由尖锐转为流畅,如一汪倾泻而下的长江之水。

“住口!”关平说得正高兴,忽然听见父亲一声棒喝。

关平的得意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骇与惶恐。他突然发现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青,越来越白,不待他住口,父亲的脸部线条已经被愤怒扭曲得变了形。

“关平,如果你这般得意扬扬,迟早要死在周瑜手里!”关羽冷冷地叱道,语调比冬天的寒冰还要冷。

“父亲……”关平迟疑着,困惑又惊疑。

“你记着,周瑜肯定会来攻打荆州,孙权等辈根本拦不住他。周瑜一日不死,荆州一日不安!就算周瑜死了,阴魂也会来犯我荆州!”关羽目似长江,语调沉重,那如临大敌的神气,似乎已经看见周瑜的大纛出现在城下的水面。

关平心口一震,虽还心存疑虑,只是再也不敢多问,只颤声回道:“儿明白了。”

不待战战兢兢的关平再说上片言只语,关羽已转过头去,愤然举起青龙偃月刀,跨上那一直守候在旁的赤兔马。那畜生立刻发出一声悠远的嘶鸣。在涟漪般飘荡而去的长嘶声中,关羽又将余怒未消的赤脸朝关平回转了过来。“继续加固城防,整军备战。”他呵斥道。

“遵命!”关平折下腰去,大声应道。

关羽扬鞭策骑,一路风驰电掣,驶下城关。沿途的将士见了,纷纷面露敬畏,严阵伫立。当那赤兔马的马蹄再次踏过先前踩着酒葫芦的地方时,心细如发的他不忘再次检视脚下。只见那里已换上一块青黛色的簇新石板,马蹄敲击之下,发出一声坚实的回音。直到此刻,他脸上的冷峻之色,才如初春的寒冰稍稍和缓开来。

和春寒料峭、冰雪未尽的荆州不同,大都督周瑜拼命赶回的吴州,因身处江南腹地,此刻不要说寒冰,就连初春的薄雾也早已消失不见。温暖的节气与滋润的湿度,让这里早已娇蕊鹅黄芬芳处处,如烟如雾的绿野枝头,绽满姹紫嫣红千娇百媚的花朵。

在吴宫花园的绿荫深处,有一株普普通通的桃树,在那云蒸霞蔚的枝头,一颗珍珠般晶莹的露珠正顺着花枝往下流淌。眼见它越淌越大,越积越重,细细的花枝就快挂不住了,那粒雨露凝成的珍奇即将脱离枝头,坠落在地。然而,就在它在半空垂落之时,一道弧光凌空而至。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像一道冰冷的虹影,在空中衔住了它。瞬间,它被吞没、击碎、打散……

无数的碎玉飞溅开来,将身旁的一株梨树惊得一阵颤抖!

执剑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吴主公孙权。他的剑术灵动有致精妙异常,劈、刺、斩、扫……一整套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或疾如闪电,或稳如泰山,或像压山之鼎,有千钧之力,或如涓涓细流,奔入星河月海……

孙权舞动着,那剑尖旋转得越来越快,剑气也越来越凶狠,一滴、两滴……更多的露珠被他的剑锋击碎,化作一注注随风而逝的飞沫,四周的桃树、梨树、各种不知名的花树被他的暴戾之气震得瑟瑟发抖!

他胸中似乎郁积着无数愤怒,而要排解这些愤怒,须要杀尽万物,方能罢休。

眼看那桃树就只剩下光溜溜的裸枝了。偏又有一颗硕大的露珠,沿着一缕细枝流淌下来。它流淌着,流淌着,最后停在了那可怜兮兮的枝头,盈盈欲滴。

孙权的长剑没有犹豫,它像一尾妖娆的银蛇晃着身子朝露珠扑来,然而,就在吞噬就要发生的一瞬间,那握住长剑的手腕却一个急旋,将剑锋硬生生凝住,剑尖停在了半空——

那树下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那闪着凌光的剑锋正紧贴那人的脖颈,如若再迟延半分,那人已血溅当场。

那人呆呆地望着孙权,脸上露出木讷的神情,口内讷讷道:“主公瞧清楚了,剑下之人不是周瑜,是我鲁肃……”

那露珠终于从花树的枝头坠落下来,砸在鲁肃温厚忠实的胖脸上,那水滴顿时碎了,顺着那面庞雨水般地流淌。

孙权苦笑着,一个挥手将长剑插入鞘中,望了眼鲁肃,歉声道:“得罪先生了。”

鲁肃抬起袖子拭干脸上的露水,对孙权笑道:“主公剑术越发精妙了,已到了随心所欲之境。”

孙权也笑了,不过,那笑意像那刚落在地上的水滴,只闪亮了一下就消逝了。

“哦,天下真有随心所欲的人吗?”他的声音平淡中带着一丝悲哀。

“有哇,主公您!方才,主公剑势迅猛至极,谁能在半道上收得住?而主公却收住了!此剑如在旁人手里,吾命休矣。所以说,主公心便是剑,剑便是心,心剑如一,随心所欲,已臻化境……”鲁肃笑道,听得出,他的赞叹是发出内心的,充满忠诚又热烈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