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请跟我来。”楚家别院的丫鬟到了门口迎卫夫人。

卫夫人已经候了快两刻钟,倒也不见怒容,笑着微微颔首。

姜桃跟在后头,用余光打量着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的楚家别院。

她是真没想到小城里还有这么装潢得这么阔绰的宅子,雕梁画栋那不必说,连回廊上的木头柱子都是红木的。

住在这样地方的定然是非富即贵,也难怪卫夫人这般郑重,在门口等了那么久也不恼。

到了苏日是住着的小院,那丫鬟道:“请卫夫人和卫小姐进屋去,其他人便在外头候一候吧。”

卫夫人知道苏如是这几年都不怎么爱见人,能这么顺利地见她,已经是意外之喜。所以她就转头吩咐姜桃和其他几个丫鬟,让她们在外头待着,莫要发出声响。

姜桃几人应下了,被楚家别院的丫鬟引到耳房里去歇息。

卫夫人带着卫茹进屋前,还不忘叮嘱她:“苏大家爱清静,一会儿进去了她不点你,你不许多嘴多舌。”

卫茹蔫蔫地应是,又伸手拉了卫夫人的衣袖,道:“娘,我会老老实实听你的话,但是若是苏大家还是不肯收我,你回去了可不能怪我。”

卫夫人赶紧把卫茹的手拍开,轻声叱责她:“没规矩,一会儿不许这样!”

给她们引路的丫鬟是这几年一直在苏如是身边伺候的楚家家生子玉钏。

玉钏她娘伺候了楚家老太太一辈子,因病去世前把自己的老来得女托付给了楚家老太太看顾。

楚家人丁虽然兴旺,孙辈却都是男孙,楚老太太是真心喜欢玉钏,把她当半个孙女瞧。

后头苏如是住进楚家,玉钏就萌生出了想拜苏如是为师的想法。

楚家老太太知道自家好友心灰意冷,暂时没有收徒的念头,就把玉钏派到了苏如是身边,让玉钏凭自己的造化去争取。

这三年多来,玉钏一直兢兢业业地照顾苏如是的起居,苏如是待他虽然和气,却从来不曾在刺绣上指点过她。

如今听到这卫夫人居然想着要把自家女儿送到苏如是身边,这样心存妄想的人,玉钏这些年不知道见过多少了。她蔑笑着将卫夫人和卫茹上下都打量了个遍——卫夫人穿着一件天青色褙子,下配一条月白马面裙,是极为素净、甚至在玉钏看来是素净过头,显得有些寒碜的打扮。不过马面裙裙摆绣了层峦叠嶂的祥云,行动间云卷云舒,很有些动态美感。

在看她身旁的卫茹,一袭娇嫩的鹅黄色对襟襦裙。上衫点缀着十来朵拇指大的粉嫩桃花,各朵桃花花瓣姿态不一,迎风舒展,胸口的裙头上绣着一直灵巧可爱的小鹿。小鹿的眼睛尤为生动,水汪汪黑黝黝的,好像真的在和人对视一般。

玉钏既想拜苏大家为师,自然也是精通针线的。

看到这里,她唇边的不屑冷笑便收住了——她自诩她是绣不出这样精巧讨喜的图案的。若这些是眼前这位少女绣出来的,那么苏大家可能真的会对她另眼相待。

不容她再细看和细想,卫夫人和卫茹已经进了屋。

玉钏无奈地咬了咬唇,又跺了跺脚,只能希望一切只是自己多想。

苏如是见到了卫夫人和卫茹之后,就让人给她们上了茶,看了座。

“久闻您的盛名,今日才见着您。”卫夫人客客气气地和苏如是寒暄,“冒然上门来叨扰,我也实在抱歉。只是家中小女一心对您满心仰慕,非要磨我带她来见您。”说着她又看向卫茹,“如今终于见到了苏大家,还不快快上前见礼?”

卫茹对自家娘亲这种场面话不以为然,但也不敢表现出来,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苏如是福身行礼。

苏如是心里还记挂着楚鹤荣去寻的那绣娘,也没仔细打量卫茹,只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道:“是个好孩子。快坐着吧,莫要这样客气。”

卫茹轻声应是,又坐回到了卫夫人身边。

卫夫人便接着笑道:“这丫头在家里还活泼的紧,如今见着您倒是不敢放肆了。我正头疼如何教导她,您看若是让她到您身边伺候……只当个丫鬟,替您斟茶倒水也无妨,我就是想磨磨她的性子。”

苏如是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其中的意味。虽然卫家老太爷早些年就退下来了,卫大人现在也辞官归乡,但到底是书香门第,他的姑娘怎么可能来给人当丫鬟?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若是早几年,苏如是或许还会因为不想得罪人而斟酌一番。但到了如今,她早就不在乎那些了。

她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拨弄茶汤,半晌后才慢慢地道:“我老了,日常再也不碰针线了,更用不着那么多的人伺候。卫夫人的一片好意,怕我只能辜负了。”

卫夫人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但也不甘心就这么被挡回来,又道:“我听说楚家的老太太有心培养孙辈走读书科举的路子,我家老爷如今赋闲在家,正有心收学生。”

听到这,苏如是倒是把茶碗放下了。

她同楚家老太太是幼时就认识的朋友,这几年也是多亏了她的照顾。她也不是不知道报恩的人,但是她也确实真的不想再收徒。

卫夫人见她似有所动容,便接着道:“我家老爷从前虽然官位不高,但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若是能接下师徒缘分,对咱们两家都好是不是?”接着卫夫人便给卫茹打眼色。

卫茹心里虽然不愿意,但还是配合地站起身,上前走到苏如是面前,盈盈下拜,“我仰慕您已久,还请您体谅我一片孺慕之心。”

她屈膝蹲下的时候,裙摆便如同盛开的花一般迤地展开。

苏如是这才注意到她的下裙竟也是有图案的——用了同色系稍深一些的黄线在鹅黄色的绣了许多迎春花。

迎春花迎风舒展,片片花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但因为和底色太过接近,乍看过去根本发现不了。

苏如是心神一荡,再没有心思去听她们说话。

很多年前,她还在宁北侯府陪在徒弟身边的时候,侯夫人看不得徒弟打扮的花枝招展,徒弟就用同色绣线在自己的裙摆处绣上大片大片的花。

她看着好笑,说:“旁人做刺绣只怕别人瞧不着自己身上的绣图,力求和底色不同,夺人眼球。我活了这些年,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她徒弟也笑,说:“谁说女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是为了给旁人瞧的?我偏不,我只为了自己高兴。”

说着,她徒弟就提着裙摆转着圈地同她展示,“再说离得远了确实瞧不着,离近了不就瞧见了?师父,你仔细看看,我这裙子是不是特别低调但有内涵,特别的美?”

她徒弟虽然身子弱了一些,又镇日里被继母压着连门都难出,却笑得比谁都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