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入夏之前,小县城里上方终于聚起了云头,雷声轰鸣,隐隐有下大雨之势。

春雨贵如油,之前连着两个月都没怎么下雨,庄稼人早就愁的不成了。

之前三月清明的时候,姜桃回去拜祭原身父母,见了姜老太爷和老太太一面,二老就一直在念叨今年年景差,怕不是要大旱了。

要是发生了旱情,不管是地理刨食儿的还是城里做工的,生活肯定都要受到影响。

好在如今终于要下雨了。

因为天色阴沉,下午的时候屋里就没什么光了。

姜桃还是很爱惜自己的眼睛的,下雨之前天光不好她就放了针线,后头听到雷声了就去收衣服了。

王氏和李氏她们在绣坊做了几个月,都挣了十几两身家,也不像从前那样不肯休息了,就也跟着一道放了针线,帮着姜桃收衣服,之后大家伙儿就凑在一道说话。

因为知道这场雨是好事,所以大家的神情还挺松快。

王氏的男人消息灵通,正好这会儿她就和众人分享道:“前头听说皇上让太子去了北方体察民情。咱们这儿都下起雨了,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了?若是其他地方还旱着,也不知道那小太子能不能办好差事。”

老百姓虽然没见识过什么皇帝太子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但是本朝言风开放,只要不是说什么犯上作乱的话,朝廷也不会追究,所以百姓们茶余饭后就免不了提上一提。

小县城地处偏远,对京城的动向了解得很慢,但是太子来北方体察民情这样的大事还是都有所耳闻的。

“王姐姐操心那些干啥?皇帝对太子多喜欢,难道你没听说过?”

四年前国仗谋反的事情街知巷闻,那时候百姓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说国仗是太子的外家,这肯定得牵连到太子啊,那储君的位置多半就要换个人来坐了。

可那事都过去四年了,国仗和皇后一干人等都入土多年了,太子还是之前的太子。

而且近几年皇帝年迈,听说渐渐地让太子接手政务了。

“也是,”王氏点头道,“就算其他地方真发生了大旱,太子能来走上一遭都算是头功一件,百姓们只会念着他的好。”

姜桃不是很想谈起京城的事情,总让她回忆起自己稀里糊涂的上辈子,就也没插话。

不过皇帝都肯让太子出京在百姓面前露脸了,想来是真的没打算换继承人了——

像王氏他们说的,天灾这种事大家不会怪到太子头上,就算是最迷信的朝代,天象不好也只会怪到当政的皇帝头上。所以太子此行不管顺不顺利,都能在百姓面前树立自己关爱民生的好形象。

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历朝历代忌惮太子的皇帝都只会把太子拘在宫里,不让他和百姓接触,更别说让他建功立业。

皇帝这是在给太子做脸,树立威望,就是不知道太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继位。

姜桃对现在的安稳小日子很满足,只盼着太子早些即为,好让沈时恩从苦役中解脱。

不过这种话就不是闲扯了,涉及到皇权纷争,再开放的言风都不好说这些的。

所以她也只是在心里期盼着,并未表现出来。

没多会儿外头雷声大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这已经不是大雨,而是暴雨了。

这时代城里人虽然大多都是住的瓦房,但房子到底不如现代那样稳固,漏雨透风是很常见的事,若是经年不修葺的老房子,屋顶被暴雨冲垮都有可能。

王氏她们也就不闲聊了,各自起身回家去了。

傍晚的时候弟弟们回来了,三个人各打了一把伞,但还是半边身子都湿了。

尤其是小姜霖,他要强不肯和哥哥们同打一把伞,但风大雨大,他小小一个人根本撑不住伞,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似的。

“你说你怎么不让你哥哥抱你回来?回头着了凉吃苦药的时候可别在我跟前哭鼻子。”姜桃无奈地说他,一边拿了干布巾分给他们。

两个大的自己擦,小姜霖则由她帮着擦。

“这有啥啊!”小姜霖挺着胸脯,自豪道:“男子汉大丈夫,风里来雨里去!”

话音刚落,姜桃把他滴着水的外裤给扯下来了。

“姐姐你干啥啊!”小姜霖顿时急得胖脸蛋通红,连忙捂住裆部,

“我还能干啥?”姜桃好笑道,“我摸着你里外都湿透了,擦也擦不干,给你把衣服脱了换身干的。”

他眼下也就五岁,外裤里头还穿着姜桃给他缝的四角棉布内裤,姜桃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大惊小怪。

“我自己换!”小姜霖自己把外衣一脱,扯着炕上的小被子裹住自己白胖的身体。

姜桃拿过来干衣裳,他还不肯在人前穿,非要拿进被子里慢慢换。

“湿内裤也要换啊!”姜桃看他是真的知道羞了,就转过身去没看他。

萧世南和姜杨两个在旁边都乐坏了,萧世南对着小姜霖挤眉弄眼道:“男子汉?我看你这男子汉也不怎么样。”

小姜霖梗着脖子道:“你们光会笑话我?让姐姐给你脱裤子,看你们怕不怕?”

姜桃看两个大的光顾着说风凉话也不去换衣服,就点头道:“是啊,你们是不是也在等我给你们脱?”

她刚往前走了一步,萧世南和姜杨就见了鬼似的拔腿往自己的屋子跑。

没多会儿沈时恩也回来了,他比萧世南他们还淋得厉害,连把伞都没寻到,说是在水里泡过也不为过。

不过他身体底子素来好,日日都是凉水冲澡,倒也不让人担心。

姜桃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姜汤,换好了衣服四个人排排坐在炕上,一人手里塞了一海碗。

家里没人爱吃姜的,因此一个两个都是愁眉苦脸。

但是姜桃就站在旁边盯着呢,也没人敢耍滑头偷偷倒了。

最后还是沈时恩先闷完了一碗,其他几个小的才跟着动起来。

热辣辣的姜汤下肚,身上的寒气被驱散,几人的手脚很快就暖了起来。

简单地用过夕食之后,弟弟们依旧回屋写功课,沈时恩收拾碗筷去洗,姜桃擦了桌子,去灶房送抹布的时候却发现洗好碗的沈时恩正站在廊下发呆。

姜桃看他在想事情就没去打扰,只是等她换洗好抹布都过去快一刻钟了,沈时恩还是在兀自出神,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时恩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才接着道:“家里还有银钱吗?”

“有的。这段日子绣坊一直有进项,前头你打虎官府奖赏的那五百两也没动过。”

“给我一百两吧。”沈时恩望着天,若有所思道:“我可能要离开一阵。”

姜桃刚开始听他说一百两还挺高兴,以为他是看最近天气反常,终于肯从采石场“赎身”了。可是听到她后头的话,她却忽然有些心慌,“你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