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3章 深谋远虑(一)

五月下旬,有关于东宫太子的负面言论在大梁传得沸沸扬扬、愈演愈烈。

于是,朝廷开始介入舆论,一方面控制谣言的传播,一方面着刑部、礼部组织人手,前赴仍驻守在北疆的北一军军营,彻查“东宫党献纳”一事,以便给东宫太子一个清白。

听到这个消息后,东宫太子赵弘礼的幕僚周昪提议他亲赴北疆,赶在刑部与礼部之前彻查账本,清点在北疆战役期间的收获,免得出现纰漏,被雍王弘誉捏住把柄。

当时亲耳听到这番言论的东宫另外一位幕僚骆瑸,照旧与周昪争吵了一番,可惜还是没能吵过周昪。

最终,太子赵弘礼允许了此事,委托周昪前赴北一军的驻扎位置,负责此事。

此时的“北一军”,大抵驻扎在河东君西部的“临汾”、“曲沃”、“安邑”一带。当然,这指的是“北一军”这支军队,至于在背后操纵这支军队的东宫党一系贵族的代表、家主们,则一直以来都是暂住在“安邑”,而那些在战争期间所斩获的辎重粮草、亦或是金银珠宝,最终也是运到“安邑”。

唔,本来按照约定,对于这些在北疆战役期间所得到的财物与土地,众东宫党势力是打算内部消化的,按照曾经出力的多寡,按比例平分这些所得。

但是前段时间,由于雍王弘誉的发难,将雍王党所有在北疆的收获都上缴了朝廷,以至于东宫太子赵弘礼被逼无奈,兼之又被周昪说服,以至于在还未与东宫党内部达成协议的情况下,便擅做主张,将这批庞大的战争利益上缴给了朝廷,这让暂居在安邑的诸贵族的代表、家主们感到十分不满。

当然了,不满归不满,但并不意味着有哪个贵族脱离了东宫派系,转投雍王,事实上,大梁传伦的那些谣言,说到底也只是有人故意释放出来的假相罢了,为的就是动摇东宫党内部。

五月三十日,赶在这月份的最后一日,周昪抵达了安邑。

当时,东宫太子赵弘礼的外公、王氏一族的家主王寓正在安邑,听闻周昪抵达安邑,便当即派人将周昪召来问话。

毕竟当初他之所以急急匆匆从大梁赶到安邑,就是为了与东宫党的众贵族世家商议此事,然而他们这边还未商议出个结果,东宫那边却来了一招先斩后奏,擅做主张将东宫一系的战争利益上缴给了朝廷。

对此,东宫一党的贵族世家中心中很是恼火,这一切王寓都看在眼里。

因此,今日周昪刚到安邑,就被王寓召来质问。

“你如何能鼓动太子擅做主张,将众人的所得尽数上缴给朝廷?”

对于王寓的质问,周昪不急不恼,徐徐解释道:“国丈大人,非是在下鼓动太子,您要知道,就当时太子殿下的处境,那是一日也不能耽搁……朝争凶险不亚于沙场之争,哪耽搁地起三五日?就算是东宫在雍王发难的次日做出正确的应对,如今大梁,依旧是传遍了对太子不利的言论,更何况是耽搁三五日?”

王寓被周昪说得哑口无言,毕竟周昪所用的计谋,几乎都是可以摆在台面上说开的阳谋,根本不怕落下把柄,否则,足智多谋的骆瑸也不至于至今都抓不到周昪的把柄。

“那周先生今日前来安邑,所为何事?”王寓有些狐疑地问道。

对于这个周昪,事实上王寓也是抱持几分警惕与戒备的,毕竟东宫另外一名幕僚骆瑸,曾多次对他提过,说这周昪是雍王的人,是奸细。

但遗憾的是,至今为止骆瑸也没有抓到周昪的把柄,以至于王寓也有些搞不懂:到底这周昪真的如骆瑸所说的那样,是雍王派来的奸细呢,还是说,其实是骆瑸的人品有问题,像周昪说的那样,见不得别人好。

周昪闻言遂解释道:“近日里,大梁传遍了对太子不利的谣言,严重影响到太子的声誉,因此,朝廷介入了此事……前几日,刑部的一名郎官向朝廷奏请此事,希望查明真相。于是朝廷便派刑部与礼部彻查此事……国丈大人,你我都清楚,这是雍王开始对太子发难了。因此,太子让在下赶来安邑,提前做好账本,封存那批所得的钱物,务必不可给雍王的人抓到把柄。”

说到这里,周昪压低了声音,低声问道:“国丈大人,在在下清点战利之前,希望您与在下透个底,那些东西,没有人动过吧?”

“这个……”王寓故意露出了犹豫之色,想看看周昪对此的反应。

没想到周昪看到他这幅表情,脸上顿时露出了惊骇之色,惊声说道:“国丈,这些东西动不得啊!……你们、你们这是将东宫往火坑里推啊!”

瞧见周昪这幅惊急的表情,王寓对他的怀疑当即打消了许多,连忙招呼道:“先生莫惊,先生莫惊,老夫岂是不知轻重之人?”说到这里,他眼珠一转,故作浑不在意地说道:“就是一些年轻人,拿了些小物什……不打紧的。”

可听了这话,周昪却深深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国丈大人,若在以往,此事是不打紧,可今时非同往日,雍王的人就盯着咱们呢……哪怕咱们私自拿了一两银子,雍王亦会夸大成万两,到时候,您到东宫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周昪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国丈大人,望你出面召集此刻身在安邑的那些贵族、世家的代表与家主,周某亲自与他们谈!……此番在北疆的斩获,就算是一匹布,一块银子,都不能染指!”

见周昪如此凝重的态度,王寓哪里还会怀疑他,当即点点头说道:“好,老夫当即去联系众人。”

待等王寓离开了,周昪的随从瞧了几眼军营的帐外,见四下无人,抓头对周昪说道:“先生,你怎么反过来提醒东宫的人?这样岂不是抓不到东宫的把柄?”

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名随从,其实也是雍王的人,可能是密探、隐贼一流。

“噤声!”周昪皱眉打断了随从的话,随即压低声音解释道:“那王寓,方才分明是在试探我。哼,都是骆瑸那个家伙所致……”

“那这边的事?”随从犹豫地问道。

听了这话,周昪脸上露出几许不可捉摸的神色,轻蔑说道:“真当东宫党没有私心?呵……我对他们放宽监管,他们会怀疑我的身份;可我若是逼得紧,他们反过来会来私下求我,求我放宽尺度……他们在北一军投入颇巨,如今一分一毫也无所得,真当他们心中没有怨愤?”

“会吗?”随从吃惊地问道:“他们不会不懂,这件事事关东宫吧?”

“这就是人心。”周昪瞥了一眼随从,似笑非笑地说道:“看着吧,他们会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