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权倾 第一十四章 惊疑

得知柳叶飞率兵马已近刀鱼寨,陈恩泽站在城头往城南面看去,那边已经星点火光出现,是行军时点燃的火把,只是给起伏的山岭及茂密的林子遮着,断断续续的,隔着三五里远,也看不出柳叶飞所率兵马的规模。

虽说船借风行于海上,行速要比走夜路要快,但海东战船藏于庙山群岛之后,在确知柳叶飞出城后,才会驶入庙山群岛展来,分一部奔刀鱼寨而来。战船展开要耗很大的时间,反而不及柳叶飞先赶来刀鱼寨。

陈芝虎所派骑兵偏师最迟拖不过一天就会赶来,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能一天时间控制登州左右的形势,做好迎头痛击陈芝虎所派偏师的准备。时间这么紧迫,就不能让柳叶飞率兵马进刀鱼寨将水搅浑。

陈恩泽心里反复权衡着。

胡萸儿有心请“江宁特使”屈尊到南城门去迎接柳叶飞,但见他沉默起来,心里就有些奇怪,暗道,这位特使怎么有些爱理不理人儿?难不成特使大人在江宁时,跟柳大人结了仇怨?

陈恩泽稍作沉吟,对胡萸儿说道:“柳大人急着赶来,加强刀鱼寨的防卫,倒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但叛将陈芝虎率大军压力,胡将军相信柳大人的节操吗?”

“赵大人所言是何意?”胡萸儿蹙起眉头,心想果然,心里大呼倒霉,大敌当前,江宁特使跟登州的主官有旧怨,他们这些下面的将领就很难做人,万一搞得登州城跟刀鱼寨守不住,才叫倒了血霉。

但同时,胡萸儿心里也起怒气,大敌当前,不思齐心协力御敌,这位特使倒无缘无故的先怀疑起登州主官的节操?

胡萸儿虽平日里也看柳叶飞不顺眼,但他作为登州镇将领,这时候又下意识的与柳叶飞同仇敌忾起来——至少在朝野,柳叶飞代表的是登州府诸县及登州镇水步军,换作谁都会下意识的排斥外人的。

“请胡将军屏退左右……”陈恩泽看了左右胡萸儿的扈兵,柳叶飞先到,要阻止柳叶飞率兵进刀鱼寨,只能将筹码压在胡萸儿身上,压着声音说道。

胡萸儿满脸疑惑,暗道,莫非特使嘴里所称的密旨是专门针对柳叶飞的?心里虽疑,还是示意扈从离远些,不要忍碍他们说话。

“左右都是卑职能信任的人,特使有何机密事,放心说来。”胡萸儿说道。

“高先生言胡将军能爱民守节之士,能托付信任。”陈恩泽说道:“我能信任胡将军吗?”

“高先生,哪个高先生?”胡萸儿一时疑惑,想不起在江宁有哪个姓高的是自己认识的。

“高宗庭高先生,胡将军也不识得?”陈恩泽问道。

胡萸儿蓦地一惊,他与高宗庭自然认得,但是高宗庭如今是淮东的谋臣,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佩刀,瞪眼看着陈恩泽,沉声喝道:“特使大人,有何密事要说,怎么提起高先生来?”

胡萸儿虽大字识不得几个,但心细如发——陈恩泽携兵部文函渡海过来,称有密旨要对柳叶飞及登州水师诸将宣示,他起初也不会起疑心,这会儿请特使到南城门一起去迎接柳叶飞,特使推三阻四,还道出淮东高宗庭,就由不得他不起疑心。

“淮东已得确实消息,柳叶飞暗中与陈芝虎勾结,欲卖登州给燕胡而求一己之荣!”陈恩泽坦然承受胡萸儿凌厉的眼神,说道:“淮东得知消息后去江宁请旨处置此事,时间上已有所不及,只能权宜行事……”

“你到底是何人?”胡萸儿拔出一截刀来,喝问道:“有何证据说柳叶飞与胡虏勾结?”

左右扈众听到这边争吵起来,看到胡萸儿拔刀,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拥而来先将陈恩泽围在当中。

陈恩泽指着东面,说道:“胡将军,你看这夜色下的茫茫大海,跟平时有何区别?”

胡萸儿转头看去,月如钩,星辰都映在暗色绸缎似的海水里,波光粼粼,远处是岛山的影子,但细看去,还是能隐约看出些不同——是船,大量的船只正往刀鱼寨驶来!

胡萸儿脸色阴晴不定,阴沉着脸盯着陈恩泽,喝问道:“你到底是谁,淮东到底想干什么?”

陈恩泽心头也抹着汗,要是胡萸儿已经给柳叶飞收买,他此趟定难生还,迎着胡萸儿阴狠的眼神,说道:“陈芝虎出兵袭昌邑,又派骑兵奔登州而来——这其中的曲直,胡将军还看不明白吗?”

胡萸儿沉着脸,不吭声。

“陈芝虎所部在青州城下大败是为诈计,意在调虎离山。要没有柳叶飞给做内应,陈芝虎仅派两千偏师袭来,能夺下登州城跟刀鱼寨吗?”陈恩泽反问道。

“淮东既然早知消息,为何不在赵珍将军率部出登州之前,知会我们?”胡萸儿质问道。

“陈芝虎藏兵临淄城中,淮东对所掌握的消息也有猜疑,待知其出兵昌邑,才断定柳叶飞暗中与燕胡勾结。”陈恩泽沉着心气,冷静地说道:“退一万步说,陈芝虎匕首未现,胡将军你会相信淮东的说辞?”

“说到底,淮东手里也没有柳叶飞与胡虏勾结的证据?”胡萸儿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是或不是,胡将军这时候难道还没有判断,还需要淮东拿出证据来吗?”陈恩泽说道。

“你到底是谁?”胡萸儿当然不会忘了这个问题。

“淮东军情司指挥参军陈恩泽见过胡将军。”陈恩泽抱拳致歉,又将手伸向怀里。

左右有人见他有动作,怕他怀里藏刀,拔出刀架他脖子,禁止他乱动弹。

陈恩泽哂然一笑,说道:“高先生有信给胡将军,给刀架着脖子我可拿不出来!”

胡萸儿示意左右退后,他没有降燕胡的心思,自然就不会轻易得罪淮东的人。

陈恩泽将高宗庭事前写好的信从怀里掏出,递给胡萸儿。

胡萸儿将信交给身边一名小校:“赵淮山,你看是不是高先生所写……”

那人接过信,拆开来读过,说道:“是高先生的信。信里还说起崇观十一年大冬天大家在堂子湾高老头店里喝羊肉汤的事情,旁人应该冒充不得……”

这会儿,东面的淮东战船也更清晰地浮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大家都晓得那些是淮东的战船,也没有那么惊慌。

高宗庭的这封信主要也是证实陈恩泽的身份。

胡萸儿确认陈恩泽果真是淮东的人,也将刀回了鞘,说道:“淮东拿不出半点证据来,陈参军又冒充朝廷特使欺瞒我等,叫我等怎么相信你的话?”

“此前相瞒,实在是迫不得已。”陈恩泽见胡萸儿的神色缓下,心里也稍定,说道:“留守登州城的兵马,都是柳叶飞的心腹亲信,若不用计将他诓出城来,万一打草惊蛇了,这事情可就难办了。甚至要在确认柳叶飞出城后,高先生他们才敢率援兵接近刀鱼寨,一切都还请胡将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