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权倾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贼船

王家亲族及仆役都给关押在厢院,张晏、左承幕、程余谦占着王宅的前院堂室讯问跟议事。

王超太没有骨气,一用刑就什么吐露出来。在余心源跟程余谦赶来之前,王超就将他与陈如意相交,以户部钱庄案说服王添与余心源一起促成谢朝忠领兵一事,迎娶陈如意,又因徽州兵败事给奢飞虎、韩宾胁迫从贼,既而配合奢家暗桩在江宁城内兴风作浪,诈永兴帝弃江宁西逃的事情统统都吐露出来,一点隐瞒的胆量都没有,生怕说慢会遭恶刑。

守住外面的禁卫通报余心源跟楚王元翰成过来了,张晏、左承幕、程余谦对看了一眼,王添卧病在床,已是没牙的老虎,余心源孤木难支也影响不到什么大局,确实他们可以将徽州战败,皇上弃都西逃的责任都推到余心源、王学善、王添三人头上。但这么做,对他们三人又有什么好处?

“是不是叫余大人先回去休息,叫楚王爷进来商议一二?”张晏说道。

左承幕不动声色的跟程余谦点点头。

张晏、左承幕、程余谦避而不见,只是叫余心源回避此事,余心源心里的寒意瞬时从头顶冷到脚底。说是派人护送他回住处,实际是监禁起来。他这时在居巢,偏偏又没有能力跟张晏、程余谦、左承幕三人联合起来对抗,一点点对抗的本钱都没有。

余心源只是对楚王元翰成说道:“把我牺牲掉,对你们绝没有半点好处!”

楚王元翰成不知详情,但刺客是王学善所派,而此时张晏、左承幕、程余谦又要余心源回避,当即也不能给余心源什么承诺,只是说道:“余大人也是受惊不小,还是先回住处歇息……”便将余心源丢在那里,登堂入室去见张晏、左承幕、程余谦三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刺客若是王学善所派,余大人又有什么不可信任的?”一天内发生这么多事情,楚王元翰成也失去耐性,走进大堂,看着这边没有外人,张口就直接问道。

“王学善早给奢家收买……”张晏将细情一一说给楚王听。

楚王元翰成愣怔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讶然说道:“王学善堂堂一个户部尚书,竟为简单的诡计所胁迫从贼?”

“惧!”张晏轻轻地吐出一个词。

这个词也仿佛惊雷落在楚王元翰成的心间——王学善不是惧奢家,是惧淮东!永兴帝错棋连出,初期坚持叫谢朝忠领兵出征一直到最终失去理智弃江宁而走,说到底也是惧淮东!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最终一切还是都落入淮东的彀中。楚王元翰成一屁股坐在冰冻的高背椅上,半晌无言。

“楚王爷,刘直那边如何?”左承幕说道。

“脉搏尚存,但昏迷未醒,能不能熬过去,还要看天意如何?”楚王元翰成说道。

“刘直即便死了,王学善父子从贼而谋刺证据确凿,对淮东倒也有个交待。”张晏说道:“不过事情究竟要揪到哪一步,楚王爷可给我们拿个主意?”

楚王元翰成看向张晏、程余谦、左承幕三人,脑子在飞快地转动。即使不把户部钱庄案捅出来,保全王添、余心源,将徽州战败以及永兴帝西逃的责任都栽到王学善身上,也足够了。即使将王添、余心源交给淮东处置,张晏、程余谦、左承幕三人都不会得到实质性的好处,相反还会削弱他们回江宁之后可以拧结起来对抗淮东的力量……

当然,刘直生死不明,他们不能将王学善父子杀了灭口,押解到江宁受审,户部钱庄案还会经王学善父子两人嘴里吐出来。

诸官随帝西迁,户部的文书、档案,能搬的都搬来,不能搬的也都付之一炬,户部钱庄案的实证可以完全销毁掉,到时候完全可以借口“王学善父子将死之时乱咬人以乱国政”推个干净……

元翰成说道:“帝归江宁后,尔等与淮东相抗衡,在外不在内,保全余大人、王大人,对大家都有百利而无一害。王大人此时虽说卧榻不起,但也应是明白人……”他说这话,眼睛却看着左承幕。

这些人里,左承幕跟淮东的恩怨最少,而实际从谢朝忠领兵之事开始一直到永兴帝弃都西逃,左承幕都竭力反对。要是左承幕自屈身份,向淮东低头,说不定下场会比其他人都好。

“楚王爷所说是理。”左承幕不动声色地说道:“余大人,王大人也无大错,当真不能交出去给淮东欺负。而将来帝室如若能重振,非要依仗淮西跟江州军不可,户部文牍尽毁,那户部还有几十万两银子,实在也没有必要再运回江宁去……”

元翰成,张晏、程余谦都虎视眈眈,左承幕想不跳上贼船都不成。

元翰成说“在外不在内”之类的话,意图也很明显。

随帝西逃,粮草缺,但金银珠宝不会少,西逃时户部、工部、内府以及江宁府衙的储银都给搬了一空,随行官员西逃时,也都将能带的金银细软带上,便是脚下这栋宅子里,王学善仓促之时带了逃出江宁的银子,就有二十多万两。

张晏、程余谦都贪财,但更贪权势,没有权势,财产越多,越是菜板上洗净待宰的鱼肉。只要保住权势,多得或少得十几二十万两银子,都还不放在他们眼里。但这些银子对此时窘迫的淮西及江州军就格外关键,得之就能多增加一分实力,多一分跟淮东对抗的底气。

元翰成什么心思,再明白不过,左承幕索性帮他说出来,以示跳上他们的贼船。也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平安。

张晏说道:“当初户部办钱庄投了五十万两银子,转眼间损了一干二净,这时自然没有账目可查。王学善这边抄出二十几万两银来,几万两零头要拿出去应付江宁,扣下二十万两银,还有三十万两银的缺口,余大人、王大人他们想必也愿意给填上……”

元翰成大喜,说道:“张大人对帝室才是忠心可嘉啊!”

张晏笑了笑,有几分苦涩。他本也欣赏林缚,但从汤浩信死,他就必然要站到淮东的对立面。唯有淮西与江州军以及荆湘、湘潭的实力越坚实,他们回江宁之后才会越有保障。

陈华章、陈华文所代表的陈氏,跟淮东早就结有善缘,此时投附过去,还能保住根本。张晏宦官一名,没有宗族势力及乡党可以依仗,要是对淮东放弃抵抗,给放贬、客死异乡都是好结局。官斗的残酷性,张晏了解得比谁都深刻。

这边谈妥,当即派人去请余心源来,又派人去将卧病在床的王添请过来。

余心源回去心寒如水,再过来听到还有转机,只要掏出十五万两银子就彻底的跟张晏、程余谦、左承幕绑一条船上,他又哪里顾得上心痛那点银子,忙不迭地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