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澜 第五章 治盐(第2/3页)

“不似米粮,盐事短缺,短时腾贵不足为害,查禁私盐乃是先一步,接下来便是稍减税价,并遣盐官赴各府县督盐事,接管犯禁之盐行充以官营,各地售盐,官私结合,核定其价,当能以实利惠商民,而无害于社稷……”刘师度答道。

林缚也无意叫刘师度去纠缠张晏的问题,治盐一事,张晏总体来说还是功大于过的,但不对盐商下辣手,盐商去年支持淮西一事只会更猖獗。也要借此,将维扬府一系的势力打蔫下去。

“这样吧,再宽你一月时限,到时再不压下盐价,那也只能还回到老办法上去!”梁太后说道。

刘师度稍有迟疑,见林缚、林续文都没有什么话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臣领旨。”心里对一个月内平息盐事之乱,也没有十足的满足,毕竟是动了两淮盐事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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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议过事,林缚这个“没相关”的人就直接打道回府歇息,林续文与刘师度随后追到。

“削减税价,削减到什么程度才算合适?”刘师度追到林缚在陈园前苑的书堂问道。

当世没有什么宏观数据统计,只晓得私盐泛滥,但私盐加上官盐在江淮浙闽等地的总销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规模,谁都摸不清楚。

消减税价,要将当前市面上的盐价降下来,叫商民合意。但同时,削减过头,也会使得盐银锐减。到时候即使宫里跟政事堂不追责,但户部每年那么大的开销,实实在在离不开盐银这一块。淮东钱庄那边借银给户部,只能解一时之急,但同时每年都要吃掉大量的年息,年息这个缺口本身就要拿盐银去堵。

林梦得、秦承祖、高宗庭、宋浮等人都有事追到书堂来,对刘师度的这个问题,也都觉得棘手,难以回答……

“一户耕农,种十亩上熟田,征去赋税,年入几何?”林缚反问刘师度。

“能入三十石粮,应算丰年。”刘师度说道。

林缚轻轻一叹,说道:“是啊,能岁入三十石粮,便要算丰年了。战前,江宁米价一石六百钱,三十石粮不过十八千钱。就算私盐冲抵盐价,战前江宁也没有低过百钱。若以军供计,一户耕农年需食盐二十斤,就是两千钱——吃不起盐啊。细细算过,才能深知‘粗茶淡饭’一语之中的三昧啊!”

刘师度与其他人等面面相觑,林缚感慨归感慨,算账归算账,但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又不能因为百姓艰苦,就将当前的兵马裁减掉一半。

林缚袖手说道:“要将盐价压到五十钱以下,盐斤加价不能超过二十钱,我看就以此数为限吧!”

刘师度愣怔在那里,看向林续文、林梦得等人,不晓得要如何回应林缚的话。

这降得太狠了。就算私盐泛滥,也没有泛滥到官盐的十倍之上,盐斤加价一下子降到之前的十分之一,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导致往后的盐银锐减。盐银并入户部,户部岁入的规模也就一千万两银左右,要应付各处的开支,还到处都捉襟见肘。要是再一下子再削掉一百万两,那漏洞就大到没边了。

内府的岁入差不多给割出来,朝堂开销就都是户部的责任。即使淮西、池州等军不管,仅淮东兵马二十多万兵马,一年下来维持日常军备就要开销掉近五百万两银子,这笔银子以后也都要由户部来筹。崇州五县那边还能攒些银子,不过是要为以后大规模战事做准备的。再说林缚花崇州五县的银子,也是大手大腿,置学堂司办学堂,每年就计划花年上百万两银子,谁晓得接下来,哪里又要给他捅个缺口出来?

“是不是削减太多了?”林续文问道:“恢复高祖时盐制,应能大体得个平衡。”

“恢复高祖时的盐制,那我们将盐商以及旧盐官都得罪干净,从民众那里还讨不了好,还不如索性一开始就不要去动盐事。”林缚说道:“既然动了,那总归要能拉拢到一部分人,才是正经。暂以二十钱试行,再下辣手抄他几家,应能补一两年间的盐银短缺。实在不行,到一两年之后,再调一调。咱们的脸,这时候还不能叫别人给扇了!而且啊,我们恢复到高祖时的盐制,张晏、余心源他们几个,多半会找其他的种种借口来刁难、阻止,一下子降这么低,他们几个反而会以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我们出丑……”

林续文看向林梦得、高宗庭、宋浮,对林缚的决定还是难以适从。

林缚又说道:“除盐斤加价要降外,我想户部当前还有一桩事可做……”

“什么事?”林续文哭丧着脸,问道:“十七你不会又要户部减免税赋吧?”

他能体会林梦得的心情了,盘子就那么大,林缚花起钱完全不知道心痛啊。户部出面减免税赋,减的是户部的岁入,眼下又不能推行新政,这漏洞是越来越大啊。

“还叫你猜到了。”林缚说道:“皇上在江宁登基后,对江南诸府连续三次加征,使得江南农户承受也到极限,再不松绑,江南之地也很可能闹出民乱,到时候就大到得不偿失……”

淮泗乱事,叫人记忆犹新,淮泗之祸惨烈,更叫人百年难忘。崇观九年燕军寇边,对燕蓟等的摧残很大,但由于持续时间不长,还容易恢复。席卷中原的淮泗乱事及黄河修堤民夫之乱,才真正的将大越在中原的根基掏空掉。到崇观末年,就算林缚手里有二十万兵马,实际也没有能力在北地跟东胡人争雄。在整个北地都给打残的情况,淮东兵马能通过水路投到北方,但离开近海地区作战,补给就全无保障。

“该要怎么松绑?”林续文脸似苦瓜,问道。

只要不动地方根本,仅仅是减免税赋,府县绝对会欢迎的,减少的只会是户部的岁入。

“许每户减免一丁之丁税,还要请旨强制地方减除到相应的人头摊派!”林缚说道。

“仅减一丁?”林续文问道。

“仅减一丁,其他不动!”林缚非常肯定地说道。

丁税又为口赋,七到六十岁的丁男都要缴纳,唯有官绅勋贵能免。有越以来,丁壮傜役许以口赋代免,遂最终与田赋并立,为中枢财政最重要的来源之一。

丁税的存在,一方面抑制了丁口的增长,但另一方面,也导致大量逃户的产生。户部实际录得丁口之数,要少于实际数一大截。户部的户籍资料最为是齐备,林缚一开口,林续文很快就计算出要减出多大的缺口——八十万两银。幸亏是仅减一丁。

林缚此时减一丁之丁税,将来也不会考虑全免,但会将余丁的丁税并入地方财政,主要就是看重抑制人口增长的作用。余丁丁税并入地方财政之后,地方官员抓逃户、逃丁才会出力。好的习惯,一开始就要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