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澜 第一百二十三章 晓喻盟友

以撕破白塔河、黄陂城、熊家岗防线为目的的全方面总攻还要延迟一两天,静待荆襄腹地传递来的战机。但常规对这一防线敌军进行持续施加压力的攻势,犹不会停。相反,陈渍、虞文澄、张季恒、张苟等前垒将领,甚至都利用手里的战场调度权,加大对白塔河、黄陂城、熊家岗等线的攻势,以为即将到来的总攻预热。

到二十日,柴山伏兵对淮东军普通将官都不再是机密,毕竟总攻之前,林缚要对全军进行充分的动员。事实上,从十八日开始,就将荆襄战略的全盘计划,有步骤的自上而下地通告告诉全军将卒——在荆襄腹地有淮东五万精锐等他们去会师,等着他们一道去赢取最后的胜利,将进入荆襄地区的胡虏及其走狗大创尽歼,一举扭转南北对峙的战略格局——大概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能直接激励人心,鼓舞士气的……

黄州城在整个前垒营地的后勤支撑,除了赵虎率一万禁营军留守外,还驻有规模更为庞大的负责转输、工造的辎兵、匠工以及大量的文职官员,傅青河留在黄州总司其责,左承幕作为观军容使,战时更多时间也是留在黄州城里。

林缚签发的有关对荆襄敌军进行总攻的动员令到二十日才正式在黄州城里张帖,通告文职官员、工辎队伍,左承幕也是到这一刻,才由傅青河告之淮东军在柴山潜伏兵马的真正规模……

这一刻,左承幕还能说什么?眼睛盯着地图,即使给傅青河当面告之实情,但要将近五万兵马从庐州西北的故埠直接穿越最为险峻的淮山中脉进入随州东部边缘潜伏,都是一桩令左承幕难以想象的事情。只能说林缚为行此计动用了巨量的难以想象的资源,而设计此策诱燕胡入彀,本身就需要超乎常人的想象力。

而淮东为行此计,动用如此巨量的资源,甚至将荆襄一战的胜负都押在此计之上,寄以重大的期待,林缚焉会提前将此透露给自己知道?

左承幕这一刻心情复杂之极,有着莫名的失落、沮丧以及为守荆州的胡文穆诸人及荆湖军马的担忧。

即使此时立即派人去荆州通告消息,激励士气,以坚荆州将卒守城之心,走水路赶到荆州城下最快也要三天时间,照林缚的计划,柴山兵马主力应是今日进击随州,不管能不能顺利将随州城拿下,淮东潜伏荆襄腹地的兵马,真正的真实详情最快也要拖到三天之后才会传到荆州——这意味着在汉水西岸的叶济罗荣在这三天时间里还将继续给蒙在鼓里而猛攻荆州。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叶济罗荣即使攻下荆州城,也不可能屠城了。一是叶济罗荣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屠荆州城;再一个叶济罗荣要短时间里突破淮东在樊城一线所形成的包围圈很难,需要在汉水西岸滞留一段较长的时间,控制一座完好的荆州城,对汉水西岸的燕胡兵马北撤更为有利。

至于汉水东岸的敌军,左承幕实在看不出他们有逃脱升天的机会,或许最终会漏走一两万吧?左承幕心里暗道。

但他同时也知道,此役对荆湖军来说,也许胡文穆等少数人会在最后关键时刻撤出荆州,但荆湖军主力在荆州城覆灭被歼,荆州以及荆州外围城池都在战事中凋零残破,南岸江夏、鄂州两地也由于战事过度消耗了军事潜力,荆湖势力从此之后实际也就半残了……

能指责林缚借刀杀人吗?能说他的不是……

左承幕心头苦涩,一时间也无语跟傅青河相对,只言道:“我会立即派人去荆州通告此事,使其务必坚守荆州,以待胜捷……”心里又暗暗企盼,胡文穆啊,胡文穆,左脚为生,右脚为死,就看你能不能咬牙撑住这关键的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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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炳借返回江州之际,绕道蕲春,向岳冷秋、邓愈、岳峙等池州军诸人通告淮东通盘战略,并令池州军围打凤山,不得使陈韩三有逃脱的机会。

孙文炳代表淮东传过信便告辞离开,留下面面相觑,沉默不知该说何言的岳冷秋、邓愈、岳峙三人。

蕲春城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复,倒是有些屋舍能够署理公务,岳冷秋便将行辕从低矮不便的营帐里移到修缮过的蕲春县衙。此时北风呼啸,十月中旬之末,已算冬时,室外渐有寒意,不过白露为霜在初冬暖阳的照耀下已然消失一尽,正是午时天温时分,岳冷秋与邓愈、岳峙在室里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惊——惊于淮东竟能行此瞒天过海之计,惊于淮东要在庐州投入多少资源,才能在战前将五万兵马悄无声息地送进荆襄腹地?

惧——惧于荆襄会战之后的淮东谁能堪敌?天下还有谁能制肘林缚?

怨——怨林缚到最一刻才通知蕲春,还递来手令使池州军务必将陈韩三歼于凤山。

疑——疑这一切是林缚欲骗蕲春,荆襄腹地并无淮东伏兵,不过诱使池州军跟陈韩三死磕……

“会不会枢密使意在使池州军与凤山陈韩三两败俱伤?”岳峙在岳冷秋面前说话没有那么拘束,将心里的疑问道出,他犹不信淮东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将五万兵马送入荆襄腹地。

岳冷秋闭目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去前垒准备打五云河及凤山之事吧,即使消息不实,我们也是在淮东军对黄陂发动总攻之后,再强攻凤山……”

林缚总攻白塔河、黄陂、熊家岗防线就在这一两天,现在派斥候、探马往庐州或荆州腹地进行验证已然不及,但只要在黄州的淮东军主力对白塔河、黄陂、熊家岗防线发动总攻,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邓愈吁了一口气,说道:“池州军怎么也算是跟着斩获大捷啊……”

岳冷秋点点头,按说有些事也应该想透,但临到头犹有许多不甘,故而心情抑郁,但也应该想透了。

在枞阳大败之后,池州军就再也没有独立的地位——之前不能违拧林缚关于整体战略的安排,在荆襄会战即将大获胜捷之际,更没有能力对林缚的手令阳奉阴违。那就只能依林缚所令强攻守凤山的陈韩三所部,再不济,也要将陈韩三死死地围困在凤山,使其所部不得逃脱。

邓愈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作为带兵的将领,对胜捷的渴望要比勾心斗角来得更强烈,更直接……

陈韩三将他在江宁的退路完全堵死,他一定会垂死挣扎,也一定会困兽犹斗,池州军也许会因此承受很大的伤亡。但对邓愈等池州军将领来说,这时候与其想着保存实力,与其还陷在勾心斗角里拔不出来,还不如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捷来洗刷徽南、枞阳惨败所带来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