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澜 第一百五十九章 锁喉

田常与佟尔丹从观音尖突围逃到石龙岭西南麓的曹冲寨,与从谷城率兵来援的叶济罗荣汇合时,身边仅有四五百残骑,惊魂未定。

“胡宗国人呢?”叶济罗荣强按住心间不可遏制的怒火,脸色铁青地盯着田常、佟尔丹,问胡宗国人在哪里。

田常、佟尔丹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从观音尖往西南突围时,胡宗国所乘马车落坑颠覆,胡宗国其人给倒扣在马车之上,胡宗国身边又没有几个亲卫,其时田常、佟尔丹离胡宗国都远,来不及援救,没等胡宗国从马车里挣扎出来,淮东军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田常、佟尔丹只能丢下胡宗国不顾,往西南突围。

眼下紧要的倒不是胡宗国的生死,而是观音尖一战给打得如此凄凉,从观音尖往南一直到荆山北坡都叫淮东军夺去,要是不能重新夺回观音尖,谷城与襄阳的通道便给切断。

足足五千兵马叫抢渡南岸不到两千的淮东军打得大溃,只数百残骑逃回曹冲寨,还叫乌雅和蔺、胡宗国这样的将臣丧命于战场之上,要不是谷城以西的兵马大半都是田常部下,叶济罗荣恨不能将田常拖到阵前砍了脑袋以振军威……

叶济罗荣铁青着脸,强遏住心里怒气,登上石龙岭南麓的横峰。

从曹冲寨往东,都是溃兵,叫淮东军在后面杀得屁滚尿流。由于从曹冲寨往东的山谷夹于荆山北麓与石龙岭之间,相当狭窄,此时叫溃兵填满,叫叶济罗荣亲率到曹冲寨的援兵,没有办法越过南河去阻截淮东军,只能先在曹冲寨收拾溃兵,稳住阵脚再往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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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东军也没有冒进地冲杀到南河东岸来,而是在峡谷东口就停住追击,往回收缩,不过观音尖附近尤有大量的溃兵没能杀灭。

龙爪岩与山门岩之间所架设的悬索桥,眼下还只是单向往南岸输送人马与甲械及其他补给物资,根本腾不出空来将战俘送往北岸去。而南岸即将面临敌军疯狂的反扑,人马守阵还尤为紧缺,不可能为看守战俘耗费人力,陈渍暗地里要求将卒杀溃不收降。

敌将乌雅和蔺率部下马而战,但将战马都集中在山门岩南侧的一处山坳里,没有来得及撤出去,叫梁寿带人缴获,当即挑了两百余会骑兵的战卒,纵马在观音尖以南砍杀溃兵。

陈溃站在观音尖山巅的巨岩上,与梁寿说道:“叫这些龟儿子悠着,给老子立即缩回到观音尖南面来。田常在西边,有可能出工不出力;但东边的周繁,是瓮中老鳖,怕不会轻易认命,会狠狠地挣扎一下,接下来没那么轻松……”

“……敌兵没那么快能反应过来。”看着坡谷都是溃兵,这时候就收缩兵力,梁寿有些不甘心。

“这些溃兵没有一整天清理不干净,莫要啰嗦。”陈渍瞪了梁寿一眼,“留那两百人在山后练练马术,外围的人马都给我撤回来,到南面结阵,该挖的壕沟给老子挖起来,该竖的栅墙给老子竖起来,守不住观音尖,不把襄阳往谷城的口子扎紧了,把眼前这两三千溃兵杀个干净都抵不了个屁用!”

雪粒扑面飘落,只是山下给溃兵、追兵践踏,没能积下雪来,只有山间的树梢开始积白,罗文虎也站上观音尖,眺望左右。

敌兵溃后,四处逃散,就算外围没有敌兵逼近,一时半会也没法清剿干净。眼下比起杀溃,更重要的是要将周繁、佟瑞麟、普碣石等部逾六万敌军都封锁在石龙岭以东无法西逃——这也是渡河进行锁喉作战最主要的目的。

庙滩岭与石龙岭都是荆山北麓的余脉,与荆山北坡分别形成两段峡谷,是襄阳往谷城的必经之地,宽处不过三四里,险窄处仅二三百步,但到两山之间形成一个临水的半盆地地形的豁口。这个豁口就是仍滞留在襄阳逾六万敌兵西逃的咽喉。陈渍率部渡到南岸,就是要改变掐住这个咽喉,叫在石龙岭以东的襄阳敌兵无法西逃。

观音尖就位于这个豁口的正中央,站在观音尖往南眺望,能一览无余地看到荆山北坡的崇山峻岭就在六七里外,而襄谷驿道离观音尖都不足五里,有一条无名小溪从荆山北坡挂下来,从观音尖西侧流淌过来,流入汉水。

在陈渍的命令下,外围的军卒开始往观音尖南面的开阔地收缩,而源源不断走栈桥过来的淮东军甲卒,也从观音尖东侧绕过,进入浅溪东岸的阵地。

虽说铁丝绳悬索也能够一次承受两三千斤的重物,但通过悬索将精铁所铸的盾车、床弩、蝎子弩等战械运到南岸来,总是有很多不便。此时栈桥铺成,而敌水军战船还没能过来扰袭,床弩、蝎子弩、盾车以及窄厢辎车则能直接源源不断地走栈桥到南岸来,加强观音尖以南的守御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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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昏之时,敌襄阳水军的战船终于从下游赶来,但淮东军总计有四千战卒已经走悬索桥渡到南岸。

由于栈桥会面临来自敌军战船之上的直接攻击,人马渡河被迫中断。

崖岸直接水面的床弩这边也是巨箭装槽,“咔咔咔”上绞弦。而在床弩阵之后,则是十数架重型抛石弩以及数量更多的蝎子弩。在龙爪岩的右翼,在栈桥的上游,更有千余辎兵正满头大汗的将一截截重逾千斤,甚至数千斤的树干推上崖岸。一旦敌船接近,这些粗大的树干顺着势如奔马的湍流而下,对敌军船阵的破坏力不会弱于床弩、蝎子弩。

有时候传统的简单战术,也十分的实用。

很显然,敌军也十分明白栈桥一日不毁,淮东军就能源源不断往南岸输送兵马跟物资,使其在襄阳的兵马永远都没有打开缺口西逃的可能。

在北岸床弩、蝎子弩、抛石弩以及巨木的轰击之下,十数艘敌船仍然冒死从下游逆水而上,接近栈桥。桅杆不够高,则在桅杆上再捆缚长杆,将仿效淮东军所制的火油罐投向栈桥,或用铁钩钩住栈桥索绳,放船顺水而下,势要将栈桥拖垮!

不得不说敌军所用的战术颇为奏效,悬索桥所铺栈板沾上火油,水泼不灭,而淮东军卒此时也无法上桥扑火,顿时陷入火海。

铁丝绳虽说强度要远超普通麻绳,但叫敌船整个钩在上面,又有数艘战船连起来一起往下游拉,承受数万斤的拖拽之力,还是有好几根铁丝绳当下就给拽断,大片栈板散架,纷纷倾倒水中。

当然,敌军也好不到哪里,十六艘战船逆水过来,由于要毁栈桥,被迫在淮东的弩阵前停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当下就叫淮东军重型抛石弩用重逾百斤的石弹砸沉了三艘,几乎没有一艘船没给淮东的火油罐投中,十数艘敌船燃起大火,将暮色之下的汉水照着狰狞可怖。船篷、侧舷在北岸弩阵的攒射下千疮百孔,数百水军叫两岸弓弩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