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终卷) 定鼎 第二十九章 白石领兵

“南朝丁口虽然多,但民风羸弱,体格瘦小,北方大汉能以一敌三。我族由高祖备武出乌伦山,丁户不过万余,纵横燕东、辽东,乃至到父皇手里天下无敌,何曾畏惧过南朝号称有十万,百万之数的弱旅?今天大燕扩土百倍于前,控丁口也百倍、千倍于前,此前不畏,为何独独今日心生畏惧?”

叶济尔临时在金州城召开军事会议,叶济白石在座前慷慨陈词。

荆襄失利之后,北燕虽在叶济尔的强力弹压下,进行战略收缩,封陈芝虎为秦王,守关中,就是要叫北燕的核心战力撤到燕蓟外围,并以山东为重心,巩固河淮防线。

即使有荆襄受挫的教训,但在战略上进行如此翻天覆地的调整,内部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异见?至少在明面上,荆襄会战的失利,与叶济罗荣在西线的轻敌冒进有直接的关系,而叶济罗荣在南阳会战之后直取荆襄的战略,是得到叶济尔支持的——为此叶济尔下诏自省,以分担叶济罗荣之责,坚持使叶济罗荣留在晋南,主持河淮西端防务兼羁縻关中的军务,对南朝此时所形成的三大势力,叶济尔也是暗中采取连纵之策。

只是北燕军将数十年来养成的骄纵气势,断不会轻易就叫一次惨败而彻底打折。特别是叶济白石等青年一代,以往给叶济罗荣、叶济多镝等老帅笼罩在阴影之下,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但他们这次反思荆襄失利,更多的则是将责任归咎在叶济罗荣等老帅的轻敌迟钝上,而不会甘心承认南朝的兵马在短短数年间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南朝繁盛,本就不是突然之事。以往元越控制的漕道,常年有数万艘船舶行走其中,造成漕道沿线的城埠异样的繁荣跟富庶,寻常商贾家累万金。这些事情,燕胡将臣是早就清楚。然而元越虽富庶,但照样给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虽说叶济尔、叶济多镝、那赫雄祁等人日益清醒意识到淮东的强盛之处,但在叶济白石等人看来,要是害怕南朝繁盛而怯战,这些年的战事难道是白打的?

虽说平日叶济白石等一干王公将臣,平日里给叶济尔压制住,但稍有机会,就会迫不及待地表示不同的意见。

针对淮东很可能直接派大股兵马参入高丽内战,以叶济多镝、那赫雄祁为首,主张使高丽国相左靖在汉阳郡以南组织防御,他们这边再派一两万精锐,驻扎在高丽国都汉阳城附近,以保汉阳以南的防线不失,起一个定海神针的作用。

这个方案,在叶济白石等人的眼里,过于保守,纯粹是叶济多镝、那赫雄祁等人给淮东打丧胆,不敢去逆淮东的兵锋,在军议上迫不及待的表达不满。

叶济尔坐在高椅上,看着随行来山东视军的将臣分成两派争议高丽出兵事,心痛得厉害。

北燕立国还不到三十年的历史,无论是兵制还是议决权事,都留着很深的部族传统,使得新确立起来的燕国君权,并没有彻底的神圣不可侵犯。叶济尔虽然高高在上,但不是意味着北燕朝堂之内,就没有人敢触逆他的威势。

叶济白石长成之后,桀骜不驯,与叶济罗荣、叶济多镝相处都有矛盾,但心里最大的刺,就是不满叶济尔登基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立他这个嫡长子为储,还处处压制他的兵权。

叶济尔对这个表面驯服,内心桀骜,野心勃勃的长子有时候也无计可施。

叶济尔眼下身体日见不行,虽然没有立储,但下面的王公大臣有哪个没有在考虑这事?在他诸子里,看上去白石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叶济尔心里清楚,要没有淮东的崛起,白石继位,即使会闹出些乱子来,但闹不出大问题。

淮东兵锋之盛,即使在燕京城里,叶济尔也能感到刺心之痛,在这种情况下,立白石为储,叫白石在自己身故后继位,只会给大燕带来覆顶之灾。

但是不选白石,又能选谁?

叶济尔心思岔到立储一事上去,叶济白石见父皇沉默着不吭声,只当是给自己的话说动心,又振声说道:“孩子不才,愿将兵援高丽……”

叶济尔抬起头来,没有看长子白石,而是往叶济多镝、那赫雄祁望去。

叶济多镝也无以为计。叶济白石的生母早亡,但其母族为燕东第三大族沮渠氏,是最为坚定支持立叶济白石为储的势力,近两万精锐沮渠骑兵,只有叶济白石能指挥得动。从高丽手里夺过来的辽东南清水郡,给高祖封为沮渠氏的族领地,要支援高丽,只能以沮渠部骑兵为主,实在无法拒绝叶济白石主动要求担任增援高丽的主帅。

换在他时,叶济多镝也实在没有理由阻挠叶济白石领兵。但荆襄大挫之后,要是在高丽再冒进轻敌而受挫,大燕就真的要岌岌可危了,叶济多镝倒是不管他与叶济白石之间的矛盾会再度加剧,意欲拦着不叫叶济白石领兵。

那赫雄祁在旁边却先说话:“老臣以为,大皇子愿领兵出援高丽,必能马到功成……”

那赫雄祁的态度,叫叶济多镝吓一跳,实际想不明白那赫雄祁什么时候突然给叶济白石拉拢过去,心里又惊又疑,但不便再出口劝阻。

叶济尔也是一脸疲倦地说道:“那就让白石兼领清水郡督,从燕京领五千精骑,其余兵力从清水郡征调,统兵两万负责增援高丽之事……”便将这桩事定了下来。

在金州城临时驻榻的行宫里,叶济尔将增援高丽的事情定下来,便叫诸臣退下,一夜未睡的他也深身疲累,返回寝臣歇些去。

叶济多镝心里惊疑不定,但看到那赫雄祁与张协走到一起,还是走过去直言问道:“白石去高丽,必会轻敌冒进,高丽再败,大燕就危险了,你怎么如此草率附和他?”要不是长期与那赫雄祁其事,又有张协在场,叶济多镝多半会不满的吼出来。

“王爷,想必你是误会那赫将军了。”张协在旁边替那赫雄祁解释道:“淮东没有从当前的精锐战力里抽调人马,而是新组镇师编到海东行营军的序列之下,能够预料到淮东派往高丽参战的兵马,起初的战法必会保守。大皇子出兵高丽,会急于寻求会战的机会,但淮东则不会急于会战。待大皇子的耐心磨光掉,他能在高丽呆上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叶济多镝摸着短髭,思虑张协的话,又问那赫雄祁:“你是这个意思?”

那赫雄祁点点头,说道:“临议事前,与张相遇上,说及担心大皇子会主动领兵的事,张相说可叫大皇子先去……我细想,大皇子也是久在军中领兵之人,即使再急躁,初期也不会有多大的闪失,等大皇子在高丽呆上大半年,没有耐心,这边再顺势换一个老成持重之将过去主持军务,就可以了。而不能等高丽的战事拖上一年半载,再让在燕京看了不耐心的大皇子过去领军,那才会出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