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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所料,这老佛崖的前哨防线一旦被撕开缺口,其后的抵御便基本上无足道哉了。何况当夜山寨里面相当空虚,何况当时漫山遍野已是烟腾火蹿。突闻遽变的老佛崖留守兵勇,一时间连事出何因事发何处都不摸头脑,哪里还能及时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而临风寨义军却是准备充分任务明确,根据冯春的图形指点,各部皆预定有自己的突袭目标。因而不到半个时辰,临风寨义军便全面地反客为主,风卷残云般地悉数控制了老佛崖上的所有险关要隘。虽然四下里还有些不肯就降者在作困兽之斗,但那已属鸡零狗碎无碍大局。

至此,周虎旺设计的这道奇谋,可算圆满告捷。

其中只有一个环节出了一点岔子,那是由于巴泉的疏忽。

巴泉的任务是直插罗汉岭活捉曾邦才。但当他带人奔到目的地时,感到眼前的地形及建筑,与冯春所描述的曾邦才驻地貌征不符,这才顿然想起,冯春曾说过,老佛崖上有东西两个罗汉岭,分别为姚三保和曾邦才的驻地,而他恐怕是将两个去处记反了。于是他赶紧折返,这就耽误了时间。

待巴泉赶到正确地点,山上已经火光四起。他带人干掉门岗摸进院房前后搜遍,所找到的却只有几个勤杂人员。那几个喽啰只知曾邦才已在此前带着卫队匆忙而去,至于去了哪里,谁也说不出来。巴泉懊悔得连连顿足,只好让弟兄们在原地守株待兔,希望待曾邦才返回时再来他个关门打狗,却不知曾邦才这一去,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原来,曾邦才在周虎旺等人劫出人质后不久,便得知出了事。

事情是被一个唤作倪二的小头目察觉的。这倪二与周虎旺出自同村,当夜酒足饭饱闲来无事,他欲去找周虎旺叙叙家常。不料溜达到周虎旺那里,却见房屋里空无一人。要说这倪二的警惕性还真不算低,他在蹊跷之余,忽觉不大对劲,乃立刻跑去中军,将情况禀报了曾邦才。

曾邦才闻报脑门嗡地一响,心里顿时明白了八成。只是他还没能同时想到人质有假,因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只要王子善在手,一切便都好办。他料想周虎旺肯定要先去解救人质,便连忙点起卫队,火急奔往囚牢。

然而他还是得信太迟,待他赶到囚牢,已是人去牢空。气急败坏之下,曾邦才赶紧派人四下传令,命各隘口谨防背后偷袭,各部旅紧急出动搜山。但传令兵们刚刚衔令而去,山寨中已经起火大乱。

曾邦才对老佛崖的防御情况当然很清楚,暗叹对方玩的这一手实在是绝活,一阵阴沟翻船之痛,强烈地刺进他的肺腑。他情知自己已是大错铸成难以补救,更重要的是由此推断,肯定是全盘大计出了漏洞,那么,拉出去的攻城部队也就危险了。因而当时他稍加思索,便毅然放弃了组织部队进行顽抗之念,决定马上趁乱逃遁下山,通知部队应变。以免这点惨淡经营起来的家底,一朝赔个精光。

应当说曾邦才的决断是明智的。除了摆在人们眼皮底下的那些隘口,山上还有一条密道可供出入。因是将其作为特殊情况下的备用出口,无论姚三保还是曾邦才,都还从未动用过它。这条密道的知情者很少,如果时间抢得及时,曾邦才和他的卫队从该处脱身,应当完全没有问题。可惜的是曾邦才的运气实在不济,在这个动作上,他偏偏又晚了一步。

就在曾邦才率部抢奔密道入口处的途中,恰被一支从斜刺里穿插过来的临风寨义军堵了个正着。

原来关于那条密道的存在,冯春是听说过的,并且因其怀有伺机脱离老佛崖之念,他还留意对它进行过打探。虽然没能刺探出密道的具体位置,但对它的大致方位,还是揣摸了个八成。为防有人利用密道逃下山去报信,钟离秀和冯春向周虎旺移交了整个攻击部队的指挥权后,即率一队人马向那个区域穿插过去,刚好就将豕突而来的曾邦才一伙迎头截下。

曾邦才卫队的战斗力本来不弱,但在仓皇之中,却是大失水准,交手未及几个回合,便被临风寨义军杀了个七零八落。曾邦才在几个贴身保镖的拼死掩护下落荒而逃,就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左冲右突,也弄不清自己是撞向了何方。直到昏头昏脑地狂奔到一处断崖之前,才发现自己跑上了一条绝路。

眼前的那道断崖,正是半月前宣孟营等几个弟兄的壮烈殉难处。

这时的曾邦才,身边已是一卒不剩。回望呼啸而来的一片追兵,曾邦才绝望地仰天哀叹,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现世报应来之何速!

眼前只有两个选择,或是跳崖,或是就擒。生死就在一念之间,没有时间供他犹豫。曾邦才心下一横,就要向崖下纵身。

然而就在最后那一瞬间,他却不由自主地突然全身一软,好似一摊烂泥,颓然瘫伏在了已经冲到近前的钟离秀和冯春脚下。

不过,他旋即便对自己的怯懦感到了后悔。因为他那种丑态毕露的形状,并没能帮他免死。本来以王子善的要求,是对曾邦才能活捉尽量活捉的,但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就难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曾邦才在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冯春的一声怒吼:“大哥,兄弟今个儿给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