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4页)

李固退去后,贾氏久坐于妆台前一动未动,脑子里却翻江倒海地折腾不已。什么子虚乌有的血光之灾,卢俊义就偏肯相信那诡言妄语,不纳人劝,一意孤行,这可倒好,真正给阖府上下招来了血光之灾。那帮贼寇也着实可恨,做什么便盯上了俺卢公。卢俊义真的会答应落草为寇吗?他素来是循规蹈矩,法度严谨,倒不像是心存不轨之人。然则海水不可斗量,他这个人,虽然是蛰居乡里,却胸怀百川,志向远大,这也是能从其日常言语中听得出来的。如果遇到适宜的时机,遂了他叱咤风云的心愿抱负,做出一个骇人听闻的决定,却也不是毫无可能。

贾氏这样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着,甚是痛恨卢俊义随心所欲,我行我素,全不将一家老小的生死存亡挂在心上,在心窝里早将他咒了个千遍万遍。

这件事如何应对为是呢?

想了两日,决断不下,贾氏又密召李固来绣房商议。

这两日李固已从燕青手里接回了分内职事,表面上在勤恳打理府上的事务,内心里也是翻腾得紧。对于卢俊义是否真会应允上山落草,他自是怀着七八分的疑惑。但是以卢俊义的豪侠秉性论之,李固亦感到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倘或卢俊义一时头脑发热,做出了这等惊人的举动,自己该当如何呢?

跟随着卢俊义上山,李固是一百个不情愿。莫道那是大逆之罪,只就那种动荡无定的贼寇生涯,李固也是适应不了的。如果卢俊义逼迫自己随其落草,自己又将如何抵挡?卢俊义的脾气李固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一旦他决定了的事,那是很难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

思来想去,李固觉得,欲得明哲保身,只有利用贾氏这块挡箭牌。见贾氏又召他密议,李固便趁机进言,落草造反乃大逆之罪,一旦事发要被满门抄斩,而且会株连九族,随主公上山是万万行不得的,这个主意主母一定要拿准。贾氏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但如果卢俊义真的已入贼伙,我们就是不随他上山,恐怕也未可全然逃脱干系,那么又当如何是好?

李固沉默着,一个十分恶毒的念头,悄悄地从他心底里滋生了出来。但是他没敢贸然张口。

贾氏此时已是将李固当作唯一的依靠。见李固垂头不语,只道他也无有什么主见,不禁心下惶然,伤心垂泪道,不知我姓贾的前生造过什么孽,直落得这般命苦。李固见状,也觉凄怜,忙从旁取了一方罗帕递上去,嘴里殷勤劝道,主母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不会让尿憋死,办法总是会有的。

贾氏听着李固的款声劝慰,益发地伤感起来,喉头哽咽着,浑身抽搐得紧,就要向一旁倾倒。李固赶紧舒臂去扶。贾氏就势一头偎进了李固怀中。只这一偎,情势便急转直下,生出了惊天动地的后果。

原来这李固,曾经卢俊义做主,娶过一门亲事。岂料那女子命薄,不过两年即染病早夭。卢俊义有意再与他续弦,却没觅得条件相宜者,便一直拖了下来。李固已是曾经沧海之人,倏忽又成独身,未免寂寞难熬。贾氏的年岁与李固相去无多,更兼生得俏丽风骚,体香肢柔,朝夕相见中,不知不觉地便勾动了李固的欲念。但因着身份相拘,李固绝对不敢造次,甚至不敢多想。饶是如此,他仍不免在夜半时分指头儿告了消乏之际,情不自禁地将那贾氏当作意淫对象。

此时贾氏软软地向他怀里一偎,李固在惶恐之余,竟本能地臂膊一弯抱住了贾氏。贾氏被他一抱,心头亦是突地一跳,却没有挣扎。当此孤苦无靠之时,被一个男人热切地搂在怀里,贾氏不仅骤然感受到一种温暖,而且升起了某种渴望。由于丈夫的粗疏,这种渴望不得不经常处在被压抑的状态。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中,贾氏却是再也压抑不住。心跳尚未止歇,她竟也本能地一伸玉臂,拦腰抱住了李固。

这相互一抱,双方体内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两人贴面而视,呼吸渐趋紧促。也没有多余的语言,便不约而同地动手去撕扯对方的衣服。不消片刻,便双双向软榻上倒下去。两个人一直翻滚缠扭了将近半个时辰,在最后那一刻间,李固和贾氏都尝受到了前所未有过的极度快感。

所幸无人撞见。

两人迅速地穿好了衣服,相对而坐,面面相觑。激情退去,双方都觉得既有些尴尬,又有些后怕。但在相互间的关系上,却都感觉达到了心心相印的地步。

沉默了一晌,贾氏轻轻开口道,方才我们还没议出个结果。那件事情,你看该如何了断为好?

李固于行那苟且勾当之前便已心生恶念,现在事已至此,少不得要一不做二不休了。稍微顿了顿,他便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大义灭亲。

贾氏听了,身上一抖,没有作声。李固就转脸看着床单上那片污渍,低沉地又加了一句,否则,即便是无有别的灾祸,你我这事也……

贾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这真是雪上加霜了。你这厮害得我好苦。李固道,是我害了你呢,还是你害了我呢?这都是些好没意思的话,不要去说它了。如今只有一条你要想清楚,我们都没得退路了。贾氏又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让我再想想。李固道,好吧,你好生去想。

临出房门时,李固又给贾氏留下了八个字:事不宜迟,夜长梦多。

贾氏看到李固阴狠而坚定的目光,身上又是一颤。心想往日怎的没看出来,他竟有这般坚硬狠毒的心肠。但同时又隐约地感到,这个人确实不失为一个可资依赖的男人。

此后的几日里,贾氏和李固耐不得情欲煎熬,又悄悄地苟合过几次。但对于向官府告发卢俊义,贾氏还是下不了决心。李固心里焦急,却不敢过分逼她。在目前情况下,惹翻了贾氏对他很不利。正当李固焦虑难安之际,不期有人于无意中成全了他的这桩恶念。

这个人就是燕青。

燕青本是个乖觉机灵的人,那日见李固带着车仗先自提前回府,他便觉得有些蹊跷。李固的解释虽可顺理成章,燕青却总觉有一种虚假离奇之感。当时燕青不好表示出来,只将疑惑存在了心里。在表面上,燕青只是很亲热地向李固道了辛苦,交割了代为管理的文书账目,对于旅途中的详情没有更多地过问。而在私下里,他却悄悄地找了几个随同外出的家丁,向他们询问了一番旅途实情。

那些家丁都得了李固的严诫,为避免祸从口出,无人敢说实话,统一了口径,皆与李固所言不差分毫。然而燕青是何等机敏,从家丁那闪烁支吾的表现中,已经断定了内中定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