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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燕青合该命里有此一劫。当他叫门投店时,正赶上蒋全等人桌上的酒喝尽了,邱盛要去仓房取酒。燕青说话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觉得有几分熟悉,心里一动,便闪在了房廊下。待邝彪引着燕青走向客房时,他张大眼睛,将燕青的面容窥了个仔细。

邱盛压着咚咚的心跳冒雨奔回房中,咬牙切齿道,大哥,那人来了。刚刚入店投宿的那厮,正是前几日当街羞辱兄弟者。大哥看当如何与兄弟出了这口气呢?

蒋全因已有连续数十日未做害人营生了,手心正痒,听邱盛一说,身上涌起几分莫名的兴奋,乜斜着眼睛问道,这么巧?你可看得清楚吗?邱盛斩钉截铁地道,看得清楚,扒了他的皮我认得他的骨头。

蒋全笑道,那好,我们夜里把他做了,给你那包子铺添几斤上好的肉馅。邱盛道,正是如此方消我邱某心头之恨。不过大哥做他却须小心,此人的功夫端的了得。蒋全不以为然地瞅瞅在场喝酒的两个心腹伙计道,任他如何了得,我们四个还对付不了他一个吗?两个伙计就摩拳擦掌地道,那是那是,有蒋大哥在此,便是皇帝老儿的命,说取也就取了。

蒋全收了笑容,诡黠地道,说虽如此,大家小心一些还是不差的。酒不要再喝了,你等现在分头去做准备,亥时到此聚齐。又吩咐道,店里新雇的那个干粗活的伙计邝彪尚未入道,你等的行止须避开他。众人应诺,就分头各去收拾那杀人卸尸的用具。

蒋全独自去了灶间,见邝彪正忙活着为宿客备饭,便假惺惺地叮嘱道,出门人在外不易,要照顾得周到些。酒要烫热,饭要可口,总之是要体现出一个宾至如归的意思。说话间,将一包蒙汗药暗暗地撒在了酒罐里。恐那宿客不喝酒,又暗向炖肉的汤锅里投了一包药。这种事情蒋全已做得极其熟练,一切动作均是在邝彪眼皮底下完成的,却没露出一丝破绽。

再说燕青,自那夜离开镇安坊,头重脚轻地回到泰和旅店,躺在床上蒙头便睡,直睡到次日正午,方恹恹地起了床。想起卢俊义嘱托之事,他勉强打起精神,在一些往昔素有联系的商号间奔走一番,谈妥了一批贸易意向。那些商号已经风闻卢俊义反上了梁山,但商人的本性乃是唯利是图,只要是能赚钱的生意,绝不会断然拒之门外,至于货源来自何方是无所谓的。

办完这些事,燕青一刻也没停留,就起程离开了汴京。灯红酒绿的汴京城,如今在燕青的眼睛里黯然失色,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吸引力和亲切感。现在它留给燕青的,只有深深的感伤和痛楚。

起程的时候,天色就是阴蒙蒙的。一路走着,乌云愈积愈浓。沿途杨柳低垂,落英无声,令燕青备感凄凉。嗣后又遭到狂风暴雨肆虐,搅扰得燕青的情绪愈加恶劣。他那本来十分强壮的身体,这时就开始感到有些不支。

落脚客店后,燕青擦拭干净身上的雨水,喝了两杯热茶,觉得躯体稍稍暖和了一些,脑袋却一阵阵地隐隐作痛。用过邝彪送来的热气腾腾的酒饭,燕青越感周身乏力,筋骨酥软,眼皮沉重,困倦难当,便早早地吹灯歇了下去。

邝彪为燕青送饭时,曾关切地对他道,此地比较偏僻,野兽出没无常,请客官多加小心,谨防不测。若在平时,燕青会很乖觉地听出这话里的蹊跷。这里虽非州衙县府,毕竟也是个人口聚集之地,何偏僻之有?又怎的便会常有野兽出没?这分明是提醒燕青要加强警觉之意。然而此时燕青正处于忧郁交加、头昏脑涨之际,竟全然没有品出邝彪的弦外之音。

风雨依然急骤。

在窗外持续不断的哗哗啦啦的降雨声中,困顿已极的燕青很快便沉沉睡熟,发出轻轻的鼾声。

不知睡了多久,燕青蒙蒙眬眬似觉得房门悄悄被打开了。扭头去看时,只见一个人影从外面走进来,不甚分明。燕青喝问道,你是何人?那人影柔声回道,小乙兄弟莫惊,我是你师师姐。燕青诧异,定睛细看,人影已袅袅婷婷行至近前,果然就是李师师。

燕青讶然问道,路途遥远,风雨交加,师师姐怎生到得这里?师师蹙着眉尖道,小乙兄弟走后,师师便似失了魂魄,茶饭无心,坐卧不宁,百般安顿不得,便冒雨寻小乙兄弟来了。燕青关切地道,这么大的风雨,你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住,莫淋病了,倒教小乙心疼。师师凑到燕青面前道,小乙莫担心,姐姐其实不曾被雨淋着。燕青伸手摸了摸,果然师师身上的衣衫全是干的,没有一丝水渍,方放心地道,如此便好,只是这小屋里只有一张床铺,怎么安置姐姐歇息呢?师师嫣然一笑道,有一张床就足够了。你我就此同床共枕,小乙难道不乐意吗?

燕青听了这话,似被烈火烤着了一般,浑身发起热来。师师便伸出温润玉手去抚摩燕青。燕青亦情不自禁地动手去抚摩师师。那一种美妙感觉,胜似品尝了仙果琼浆。缠绵温存中,两个人的衣衫皆不解自褪。

正在这紧要关口,忽有一股冷风卷来。燕青回眸一看,竟是皇上赵佶闯进房来,身后跟随着张迪等一干太监,似乎还有一群手执剑戟的皇城禁军。赵佶横眉怒目,面色如铁,大步奔上来,一把将燕青从师师身上揪下,声色俱厉地喝道,姓燕的你这厮好大胆,竟敢淫戏朕的女人!来呀,与朕将这个藐视君王、无法无天的淫棍拿下。后面的禁军应一声遵旨,就呼啦啦抢上来拿人。燕青欲待反抗,却被禁军死死地按住了手脚,半点也动弹不得。

燕青急得大叫一声,猝然惊醒,方悟适才乃是南柯一梦。当时但觉心跳怦怦,冷汗遍体,筋疲力尽。

他想抬手拭去额上的冷汗,手脚却仍然动弹不得。睁眼一看,几张狰狞的面孔兀地映在面前。燕青又是倏然一惊,这时才完全从梦里醒来,心知是遭了暗算。

毕竟燕青胆识过人,面对猝不及防的险恶处境,片刻间便镇定了下来。他扫视了一下将自己按在床上的几个黑影,沉着地道,诸位意欲何为?是想要银子吗?在那边的包裹里,我悉数奉送便是。

蒋全嘿嘿笑道,你这厮倒是聪明。银子我们自然是要,你的命我们也要。燕青道,我与诸位素不相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欲取我性命是何道理?在旁狠狠地压着燕青一只肩膀的邱盛晃晃脑袋道,你仔细看看我这张脸,还认得你邱爷吗?

燕青于黑暗中努力辨认邱盛,虽然看不分明,却还能认出那两道扫帚眉。他愤愤地啐了一口道,原来是你这条癞狗。

邱盛狞笑道,你这厮还想骂什么,尽管骂,再迟一会儿可就什么也骂不成了。不是你邱爷成心与你过不去,这是你自找的。那日你管的什么闲事?邱爷的闲事是你能随便管的吗?你以为你打了邱爷,辱了邱爷,拍屁股一走便了之了吗?这才叫山不转水转,冤有头债有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