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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妃神色冷峻地对他道,自本宫交代你去办理那件利国利民的事情,说话已有半年多的光景过去了,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呢?不错,这中间李师师病过两场,可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的法术效果?一个人在半年里病个两三回不足为奇,连本宫还受过两次风寒,闹过一回肚子呢。而且这两次灾病于李师师并无大碍,调养数日也便痊愈了,日后她该怎么勾引皇上,照旧怎么勾引皇上。如若你真的技止此耳,我也不难为你。但是似你这等徒有虚名之辈,又焉能再继续留在东太乙宫布道惑众呢?

这一番话说得林灵素心惊肉跳。他知道如果刘安妃在赵佶耳边说点什么,令自己失去赵佶的信任乃至被逐出京城,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林灵素忙垂首揖道,安妃娘娘息怒。娘娘日前所委派之事,贫道焉敢潦草敷衍。若论贫道法术,海口不敢虚夸,惩治李师师这等妖女尚可为之。盖因那李师师得了皇上龙威庇护,使贫道之法难尽全效。乞娘娘再假以时日,贫道殚精竭虑,披肝沥胆,终为娘娘成就此事便是。

刘安妃哼了一声,问道,那么你说个期限,还需多少时间?

林灵素知道刘安妃心情急切,但忖着若将时间说得短了,到时候事又不成,却是麻烦。踌躇了一刻,答曰可于半年之内成事。

刘安妃想了想,对这个并不算短的期限竟是认可下来。她声音不大却甚为严厉地道,好,这个期限可是你自己定的。我就耐着性子等你半年。届时我要的结果,是那李师师再也不能诱惑皇上。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后果如何你自己掂量。

林灵素听刘安妃说得森冷,一股寒气从脚跟蹿上脊梁,忙离座叩首道,娘娘的嘱咐贫道记下了。为朝廷社稷降妖除孽乃贫道分内之事,贫道一言既出,绝不食言,替天行道,必得天助,请娘娘放宽心静候佳音可也。

回到东太乙宫那间阔大阴幽的寝室,林灵素独坐默思良久。

在刘安妃面前,他的军令状算是立下了。当时不立也不行,而立下了就得完成。军中无戏言,对刘安妃也来不得戏言。半年里如果交不出个令其满意的结果,自己多年来在京城里惨淡经营起来的这点东西,说不定便要付诸东流。倘若败走京师,必然声名扫地,自己从此将会一蹶不振,再难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称雄逞霸,这大半辈子的奋斗成果即烟消云散矣。

所以,此番对刘安妃的承诺,无论如何也要兑现。

但是怎样才能达到让刘安妃满意的效果呢?

林灵素明白,单凭在密室里画符诅咒那套把戏肯定是不行的。别说刘安妃已经对他的所谓法术产生了怀疑,从他自己这里,对什么符箓、禁咒、天书、云篆、急急如律令之类,也从来没有真正地相信过。那不过是些招摇撞骗的幌子,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玄玄妙妙,虚虚实实,似是而非,似非还是,唬得世间俗子虽不全信亦不敢全不信,因而在心理上就产生出一种神秘的敬畏感崇拜感。如此而已。

所有的作法者都不敢保证法术一定灵验,因此所有的作法者都会预先考虑好遁词。如今刘安妃不允许你有遁词,退路是全部封死了。怎么办?

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在神鬼不灵的时候,只能使用人力来完成这件事。此乃下下策,然则却是最可见效之策。

找个杀手去除掉李师师,事情即可一了百了。

此念一出,林灵素先自打了个寒战。尽管林灵素不是慈悲良善之辈,横行霸道、欺世盗名、骗财劫色等种种恶事做过无数,但杀人的勾当却还是从来没做过也没想过。然而目下,舍此恐确无他策可行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林灵素凝聚着阴冷的目光,静静地思考着。苍天可鉴,我姓林的这回是被逼无奈,好歹我不亲自动手去杀人便是了。

那么何人可以充当这个杀手?

林灵素手下的道徒颇众,但他不想使用。让真正属于自己门下的人去做这件事,倘事有不密,很容易使自己沾上干系。他要另外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经过一段时间的寻访,终于有一个可驱之役,纳入了林灵素的视野。

这个人唤作张成,家居汴京外城,父亲已经亡故,家中唯有一个瞽瘫老母。张成其人自幼喜舞枪弄棒,练得了些搏击、扑打、翻墙、越脊的功夫。但除此之外,他更无所长,就终日混迹于街头闲汉堆里,沾染了许多不良习气。

老父既殁,家里的生活重担便落到了张成的肩头上。张成这个人身上有百般毛病,却有一样善处,就是对老母极为孝顺。每每想寻个好营生多挣些银子,好生伺候病瘫老母过得舒服些。无奈他仕途商道皆没条件去走,仅凭着一身力气与人去做帮工,撑破天能有多少进项?

有一次,张成偶见一个道士为一大户祈福消灾,所得颇丰,忽然茅塞顿开,窥得了一条赚钱的捷径。他便花费少许银子,也置办了一身道袍,自称是汴京名道林灵素的高徒,就尝试着做起卜筮祈禳之事。原来这张成虽于文章经济方面冥顽不化,在装神弄鬼方面却颇有慧根。几次演练下来,便无师自通地做得像煞有介事了。兼之他初入此道,收费较同行为低,渐渐地就打开了市场,生意日见兴隆起来。

林灵素了解到这些情况,对于如何将其纳入掌心为己所用,心里有了主张。

这一日,张成又应邀为一户人家驱鬼消孽。当他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尖声怪气、念念有词地将那套神乎其神的程序表演完毕,取了酬金刚迈出那家的宅门时,有两个身穿便装的汉子上前揖道,有人相请。张成只道又有一桩生意接踵而来,也没细问,便跟随着行去。

行着行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望着前方的一座大殿问道,你们欲引我去何处?是何人邀我前往之?一个汉子道,你既是道门中人,怎么连这东太乙宫都不认得?乃是吾师林灵素有请尊驾前往一叙也。

张成一听林灵素大名,恐慌起来,问道,不知林天师召在下去所为何事?两个汉子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余者一概不知也。张成心里发毛,却是不敢违逆,疑惧不已地跟着两个汉子穿门入殿,拐弯抹角,进入了一间厢房。两个汉子让他在此稍候,他俩就先抽身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工夫,一个鹰目钩鼻、道貌岸然之人缓步入房。张成窥见此人相貌奇异、气度不凡,忖着就是林灵素了,忙揖袖拜道,天师在上,小徒张成有礼了。林灵素瞥着他微微哼了一声,算是还了礼。他在一把楠木椅子上坐下去,用低沉威严、令人肃然起敬的口吻问道,你知道我为何找你来此吗?张成连忙再揖道,小徒愚钝,正在茫然之间,望请吾师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