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还拳

汪直穿着一身崭新的袍子,脸上的恼怒丝毫不加掩饰,像是一个在外面玩得正高兴却被叫回屋里练字的孩子。

“这里最好真有事情值得我出来一趟。”

汪直目光一扫,厅里的人纷纷低头躲避,只有胡桂扬冲他微笑。

汪直不理他,向霍双德道:“你说。”

霍双德完全摸不清厂公的路数,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校尉胡桂扬……回来了。”

“嗯,然后呢?”

霍双德发了一会呆,心里越发没有底气,“他……是异人。”

“他与童丰此前比武的时候,不就已经是异人了吗?”

那次是假装异人,霍双德在现场看得清清楚楚,可厂公这么一说,他却不敢反驳,“是啊,胡桂扬……早就是异人,他现在……更异了。”

“‘更异’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霍双德越听越不对劲儿,厂公明显没将胡桂扬当成逃犯,自己这回真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胡桂扬特意来给厂公拜年,说今天是大年初一,非要见厂公一面不可。我也是一时糊涂,被他缠得受不了,所以派人去宫里通知厂公一声。”

汪直终于不再只盯他一人,目光转到别外,霍双德暗中长出一口气。

“你要给我拜年?”汪直打量胡桂扬,“你又不是我儿子,干嘛给我拜年?”

胡桂扬上前一步,拱手笑道:“拜年的未必是儿子,厂公面带红晕,腮上似有胭脂……”

汪直急忙抬手擦拭,瞥一眼身边的随从,埋怨他们早没有提醒自己。

胡桂扬继续道:“想必是在宫里聚会玩乐来着,厂公不是宫里任何人的儿子,不也拜年了吗?”

“宫里有人待我好,我就当自己是他的儿子,怎么着?”

汪直乐不得给皇帝、贵妃当儿子,胡桂扬可不愿承认自己是汪直的儿子,挠挠头,“厂公肯定是好儿子,我就算了,亲爹是谁都不知道,义父死得又早……”

“少废话,有事说事,没事挨罚。”

“挨罚?”

“难道我要从宫里白出来一趟吗?难道我是你能想见就见的人吗?难道我处罚你还要特别的理由吗?”

胡桂扬想了一会,笑道:“厂公罚我吧。”

“你找我就只是拜年,没有别的事情?”

“有,但我觉得事情不急,不用非得今天将厂公请来,所以这是我的错,与霍总管无关,他是尽职尽责,大概是理解错了。”

“你宁愿挨罚?”

“既然身在西厂,当然要唯厂公马首是瞻,别说我有错,就算没错,厂公照样罚得。”

汪直冷笑几声,“是你自找的,罚你挨三拳。童丰,你来打。”

厅里十多人同冒出一个念头,厂公真是怒了,童丰的三拳可不是普通人的肉拳,纵是铁石之躯也经受不住。

胡桂扬曾在家中挨过打,可那是比武,能够躲避,多少卸掉一些力道,今天却要站立不动硬接,凶多吉少。

霍双德更加糊涂,不明白厂公究竟抱着什么用意,但是谨慎多了,没敢开口帮腔。

胡桂扬又挠挠头,“大年初一挨三拳……我能还手吗?”

汪直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挨过三拳之后,允许你还三拳。”

“公平,多谢厂公。”

在别人看来这一点都不公平,就像是两人拿刀互捅,当然是先捅的人占据优势,后捅的人可能没机会动手。

胡桂扬深吸一口气,向童丰道:“来吧,用全力,让厂公出出气,咱们都能理解,西厂能够立足,全靠厂公一人之力,他在宫里当儿子,咱们……”

汪直骂了一句,催道:“别听他胡说八道,快动手。”

童丰一拳击中胡桂扬的肚子,真的用上全力,毫不留情。

砰的一声,胡桂扬弯下腰,憋着嗓子说:“第一拳,开年大吉。”

童丰一愣,又打出第二拳,这回击在脸上。

胡桂扬嘴角流血,身板却挺起来,“第二拳,无往不利。”

汪直道:“童丰,你是在替我出拳,可别给我丢脸。”

童丰开不了口,向厂公拱手致意,后退一步,全身运气,骨节咯咯作响,脖子青筋毕露。

汪直赞道:“这才像话,至少要打他个满脸开花。”

“厂公真是体贴部下,自己脸上开花,所以……”

汪直又擦一下脸,他在宫里唱戏讨好贵妃,别人就算亲眼得见也不敢说三道四,只有胡桂扬看到一点胭脂就敢连讽带刺。

“该打就打,别总等我开口。”

童丰打出最后一拳,用上的不只是全力,还有激发出来的深厚潜力。

胡桂扬肚子再中招,哼了一声,弯下腰,脚步趔趄,看样子随时会倒。

“让这家伙闭嘴真不容易。”汪直说。

厅里众人迎合,称赞这一拳打得好。

胡桂扬慢慢直起身子,脸上竟然在笑,“厂公,笑也算满脸开花吧?”

汪直脸色一沉,“你还真是‘更异’了,既然没死,许你还击三拳,打吧。”

童丰脸色铁青,听到厂公的话,不敢大意,急忙运气准备接招。

胡桂扬晃晃脖子、伸展手臂、活动腿脚,“轮到我了,这三拳我得好好打,绝不能让厂公失望……”

“快点,天黑之前我要回宫里。”汪直不耐烦地催促。

“好,那我就连出三拳,中间不停。”胡桂扬舒展完毕,先亮出一个架势,脸上难得地严肃,看样子真要拼尽全力。

童丰严阵以待,力道下沉,他不只要抗住击打,还不能露怯,必须站稳脚根,一动不动,立能显出西厂第一高手的风范。

胡桂扬出拳,打的却不是童丰,身形一晃,从他身边掠过,眨眼间到了汪直身前。

这一突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唯一能挡住胡桂扬的人是童丰,可他运足功力,准备接拳,仓促之间没办法变守为攻,更没办法去救厂公。

最意外的人是汪直,却没有害怕,因为他不相信有人敢打自己,反而斥道:“找死……”

砰砰两拳,全击在汪直肚子上,将他嘴里的话都给打断了。

一边的童丰终于反应过来,纵身扑来救主,胡桂扬转身一拳,正中童丰胸前。

童丰体内气息已乱,承受不住这一拳,倒飞出去,掉在公案后面,半天没起来。

胡桂扬收势,笑道:“三拳打完,厂公可以回宫了。”

厅里一片安静,汪直呆立不动,半晌之后,看一眼自己的腹部,又抬头看一眼胡桂扬,用莫名其妙而不是愤怒的语气问:“你打我?”

“厂公允许的。”

“我何时允许?”

“厂公不是说许我还击三拳吗?”

“我是让你打童丰。”

“厂公还曾说过,童丰是替厂公出拳,我还击的时候自然要找原主,好比还钱,总不能交给当初搬银子的仆役吧。何况我也打了童丰一拳,算是为厂公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