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 1592(下) 终章 帝国最后的荣耀(第4/5页)

对明朝,尤其是对万历皇帝来说,这是很得不偿失的一件事。因为此后几百年里,此战获得的评价几乎是一致的,那就是靡师耗饷大伤明朝元气——无论它到底真的如此。

这也是促使我们花力气去搜集中、朝、日三国史料,把这场战争重新写出来的最重要原因。

万历时期,明朝的国力毫无疑问依然是亚洲最强的,这点没什么好怀疑的。而万历朝的军力,无论武器装备还是军队将领、士兵的战斗力和意志力,也都是亚洲最强的,这也没有任何可怀疑的地方。

万历前期戚继光及东北李成梁等将领对北方游牧民族势力的打击和压制,后来新一代将领如李如松平定宁夏叛乱,麻贵麻家军在西北的镇压,乃至朝鲜战争中明朝北方边镇骑兵的优异表现,南军步兵和火器的夺目风采,陈璘率领的大明水师的过人战力,都充分说明万历时期的明军,是发展异常全面的亚洲第一强军,且名副其实。

这点我们可以在这里做个总结性的对比,以数字来说明。

如前所说,壬辰之战中,明军方面的宋应昌动员了七万左右人员,兵部计划入朝兵力数为四万八千人,但一直到年底,实际入朝作战的仅三万八千人,到次年年中才达到四万三千人,这其中还包含了已发生的伤亡人数。

而日军方面,截止到壬辰正月五日为止,秀吉下令动员的兵力数为二十八万一千八百四十人,这还不含日本国内的运输和军械制造等人员。

三月十八日,实施出军朝鲜命令中的总兵力为十五万八千人。

六月三日,屯驻朝鲜领土的日军总兵力为十三万余人。

也就是说,壬辰之战中,明军一直以三万八千人的兵力在与日军十三万兵力作战。

这其中,朝鲜军的作用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虽然朝鲜军统计数量高达十七万,但朝鲜方面自己的记载中,实际真正投入过战斗的,全加起来仅六万余人陆军,水军数千。其二则是朝鲜军除水军外,没有一场有战略意义的正面战役。其三则是即便在和明军的协同作战中,其数量也就三、五千人,且从不被独立使用,甚至连朝鲜自己都少有战斗记载。客观地说,在整个战争时期,朝鲜军最大的作用是为明军负责运输物资,而不是战斗。可即使这样,物资运输也始终未能很好地解决,一直是制约明军行动的一个重大软肋。

另外,日军也一样拥有数量不少的朝鲜伪军,尤其是弓箭手。他们甚至建立了相当数量以朝鲜人从事生产的城下町。因此在朝鲜人力这点上,中日两军都是客军,都无太大优势。

丁酉再乱,日军再次出动兵力十二万一千一百人,加原驻朝鲜的日军两万零三百九十人,陆军为十四万一千四百九十人;水军两万两千人,水陆总计兵力为十六万三千余人。

明军方面,计划出动的兵力为陆军十三万零五百人,水军一万三千二百人,水陆合计总兵力十四万三千七百人。

然而,日军出动的十六万人兵力是实实在在且一次到位的,而明军丁酉初期入朝的兵力仅四万人左右,一直到次年五月前后,所有部队才全部进入朝鲜集结完毕,但根据朝鲜李朝的记载,入朝明军兵力实际只有十一万余人。

换话说,整个朝鲜倭乱期间,明军其实一直在以少打多,哪怕是最后决战阶段,双方总兵力依然相差近三分之一。

遗憾的是,大明朝这支亚洲第一强军,二十年多后,被杨镐在萨尔浒葬送了一半,在之后的沈阳和松锦等一系列战役中又被葬送了另一半。

于是,大明朝终于成了个没牙老虎,并最终倾覆。

但是因为这场战争的缘故,朝鲜王室对明帝国的态度,是尊崇感激有之。一直到清朝立国几十年后,朝鲜王室宫内依然立着明朝神位,以明朝为正朔等等。

而朝鲜士人和民间,在明清两朝,对明朝的态度则始终以感激及对父母之邦的尊崇为主。明清辽东交战期间,清军多次征发朝鲜军出征明朝。由于朝鲜军火炮受教于明军,其技术和装备都好于清军,因此多为炮兵。有次攻城,当清军命令朝鲜军开炮时,朝鲜军士卒发没炮弹的空炮应付,后被清军发现,多尔衮遂下令将为首的朝鲜军六名士兵斩首示众。明军将领祖大寿闻听此事,在城上率军致哀。后来朝鲜军回国,又在国内立了五义士庙纪念这些士兵。

万历朝鲜战争,留给我们可以说的问题太多,甚至可以说完全够单独立个研究科目出来,我们这四十多万字写下来,最后我们自己的感觉,是这仅仅只是匆匆一沾而过,吉光片羽。

最后,我们以万历帝的平倭诏来结束全书吧。《明神宗皇帝实录》卷三三四,二十七年闰四月丙戍,以平倭诏告天下,诏曰:

朕缵承洪绪,统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苟非元恶,普欲包荒。属者东夷小丑平秀吉,猥以下隶,敢发难端,窃据商封,役属诸岛。遂兴荐食之志,窥我内附之邦,伊歧对马之间,鲸鲵四起,乐浪玄菟之境,锋镝交加,君臣逋亡,人民离散,驰章告急,请兵往援。

朕念朝鲜,世称恭顺,适遭困厄,岂宜坐视,若使弱者不扶,谁其怀德,强者逃罚,谁其畏威。况东方为肩臂之藩,则此贼亦门庭之寇,遏沮定乱,在予一人。于是少命偏师,第加薄伐。平壤一战,已褫骄魂,而贼负固,多端阳顺阴逆,求本伺影,故作乞怜。册使未还,凶威复扇。朕洞知狡状,独断于心。乃发郡国羽林之材,无吝金钱勇爵之赏,必尽弁服,用澄海波。

仰赖天地鸿庥,宗社阴骘,神降之罚,贼殒其魁,而王师水陆并驱,正奇互用,爰分四路,并协一心,焚其刍粮,薄其巢穴。外援悉断,内计无之。于是同恶就歼,群酋宵遁,舳舻付于烈火,海水沸腾,戈甲积于高山,氛浸净扫,虽百年侨居之寇,举一旦荡涤靡遗。鸿雁来归,箕子之提封如故,熊罴振旅,汉家之德威播闻,除所获首功,封为京观,仍槛致平正秀等六十一人,弃尸稿街,传首天下,永垂凶逆之鉴戒,大泄神人之愤心。

于戏,我国家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兹用布告天下,昭示四夷,明予非得已之心,识予不敢赦之意。毋越厥志而干显罚,各守分义以享太平。

凡我文武内外大小臣工,尚宜洁自爱民,奉公体国,以消萌衅,以导祯祥。更念彤力殚财,为日已久,嘉与休息,正惟此时,诸因东征加派钱粮,一切尽令所司除豁,务为存抚,勿事烦苛,咨尔多方,宜悉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