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权力安全:慈禧维持统治的核心(第2/5页)

但很遗憾,慈禧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她并不会知道甲午战争惨败之后朝野的变法共识,正是史无前例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本来是一场面向未来的改革,却很快成为一场回到过去的政变与屠杀;她不会知道即使她“在位”的时间也只有几十年,时机错过就不再来,她的眼光只盯着宫廷内的“废立”,但她不知道安于现状、得过且过就是自己种下的苦果,所以即便是为了她自己,慈禧也没有真正长远的目光——这正是一个政客与大政治家的分水岭。

于是,慈禧还是那个慈禧,和过往的帝王没有差距,但也没有多少分别,她不得不把个人权力安全放在首位,凌驾于对国家、朝廷的考虑之上。当变法有利于巩固她的权力时,她支持变法;当变法可能要威胁她的权力时,她扼杀变法,她既不是“开明派”,也不是“保守派”,而是能在“开明”与“保守”之间转换自如,她经常反复无常、朝令夕改,风格似乎总是那么飘逸,这就是帝王心术深不可测的核心秘密——权力安全。

在支持洋务运动的同时,慈禧其实也在大力扶持清流派,让这些人像唐僧一样对洋务大臣指指点点。在终止戊戌变法之后,慈禧又甩开八旗,在军队领域大刀阔斧进行了“改革”。虽然武卫军是慈禧一手培育起来制衡端王集团的,但在慈禧的眼里,武卫军并不如此简单。

武卫军之所以出现,是因为有端王集团掌控的禁旅八旗,在慈禧的眼里,它们不过相互制衡的力量(注意是“相互”)。禁旅八旗的存在,是武卫军存在的理由,而武卫军的存在,也是禁旅八旗存在的理由。一旦将来武卫军的力量发展到过分强大,打破与禁旅八旗相互制衡的平衡,武卫军同样要受到打压。

这就是这支军队真正的秘密和命运,在过去很多的书中,人们常常把武卫军的建立当作“大清又一次重要的军事制度改革”,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如此,它装备了新式武器,引进了新式训练方法,甚至采用了新的编制,是“近乎现代意义上的军队”。但当年的北洋舰队也是“无比新式”的,可它仍然是一支旧的军队:依附在专制皇权上的军队,无论表面如何“新”都很可能是换汤不换药——皇权需要你强大,但你又不能过分强大。

而党争之所以无法消灭,除了大臣们的争权夺利的因素,更是因为它正是皇权制造出来的,只有党争,慈禧才能凌驾于各派之上,左拉右打,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好吧,相信大家已经清楚了,用一句话来总结慈禧维持专制统治的核心秘密吧,其实这就是我们常见的三个字——搞平衡,而且是内部搞平衡。朝廷的权力和武力(军队)都是因皇权而来,那么皇上只有平衡这些权力和武力,让他们相互算计,相互牵制,也相互制衡,这些权力才没有机会离皇权最近。永远的平衡有永远的稳定,永远的稳定有永远的安全。

平衡永远只能是相对的、暂时的,因为皇上搞平衡的过程更是“人治式”的,全凭他的念头,对大臣们权力的制衡不是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而是想方设法给他们制造一个对手,关进他们对手的“笼子”。一旦他们的对手成为他们的朋友,那对于皇上来说麻烦就大了,所以宫廷里的党争和权斗只能是永无止境的。

现在看来,慈禧时不时疑神疑鬼,也是正常现象,几十年以来,慈禧风风雨雨都是这么过来的,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化险为夷,早已成为一个公认的善于“搞平衡”的权谋高手。慈禧对收拾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是多少有些信心的,她虽然一直在警惕权臣势力(比如过去的奕劻、李鸿章,现在的端王),但说到底慈禧最畏惧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一群比她还牛的人——洋人。

东交民巷的十一国公使

在北京内城离皇宫不远、紧挨正阳门(当时俗称“前门”)处,有一处专门是修建使馆的区域——东交民巷使馆区。这里有十一国使馆,和北京城里唯一的一座西式饭店——北京饭店。此外,肃亲王爱新觉罗・善耆的宅子也坐落在使馆区内。

这十一国是:英、美、德、法、俄、日本、意大利、奥匈帝国、荷兰、比利时以及西班牙。当然,最强的是前面八个国家。它们当中,美国是美洲大陆唯一的新兴强国,日本是亚洲大陆唯一的新兴强国,其他六位是当时欧洲大陆所有的强国,也就是说,这八个国家是当时世界上所有最强国家的联合体——列强。

列强的公使也很不简单,他们大部分都是在甲午战争后走马上任的,甲午一战,日本人大发横财,大家跟着都跑来了,这些公使们几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前非洲问题专家。

非洲大陆早已经是列强的殖民地,列强征服非洲的过程可谓简单粗暴,如今非洲各国的国界线基本上都是直的,据说这就是当年的列强为划分各自殖民地拿把尺子在地图上画根线的结果。而在甲午战争大清暴露了自己的无能之后,列强对大清也怠慢了,他们认为大清不过是另外一块等待被划分殖民地的非洲大陆,清国人不过是一群黄皮肤的“尼格罗人”(黑人)。列强纷纷调换原来驻清国的公使,这些前非洲问题专家取代了原来那些“汉学家”型、“清国通”型的公使。

这些人到了北京,态度自然又是简单粗暴的。他们对了解大清的具体国情没什么兴趣,并不认为与大清外交需要去了解朝廷内部的派别之争,需要去了解朝廷的政策动向,他们需要注意的只是别的国家在大清的动向,比如划分了哪些势力范围,具体占据了哪些地方,北京成了当时世界上间谍最多的城市——列强公使相互盯梢。

除此之外,他们甚至对北京这座城市都感到厌烦,意大利公使萨瓦戈如此描述:

北京,真是可怕!举步维艰的街道,没有电灯,奇冷的严冬和闷热的酷暑。更重要的是,尾大不掉、散发着腐烂气味而且充满敌意的王朝,不仅外国人对它信不过,甚至连它自己的臣仆都怀有异心。在北京,时间过得很慢,百无聊赖。使团的夫人们传完了闲话,避开凋零破败的首都,到灰尘满天的郊区去野餐几次,到极少几个可以旅游的地方转转,然后就是从一家的客厅转到另一家的客厅,除此之外,这个城市还能提供什么呢?(阿德里亚诺・马达罗:《1900年的北京》)

与公使们首先结下梁子的,就是端王集团。虽然端王集团是排外的,但他们深居朝廷之中排他们的外,正常情况下也是惹不到公使们的,是端王集团使出的一招非常阴损的手段让双方结下了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