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李鸿章一生的最后一次议和(第4/8页)

“没有了。”岑春煊回答。

赵舒翘的夫人默默地拿出了毒药,先自己吞下,然后递给了赵舒翘吞下,夫人很快气绝,而一个时辰过去了,赵舒翘并没有气绝。

赵舒翘不死,岑春煊大人自然就没法交差,于是他又让赵舒翘吞下鸦片。神奇的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赵舒翘仍然顽强地活着,对于死,他似乎是很不甘心!

岑春煊只好又让赵舒翘喝下砒霜,砒霜入肚,赵舒翘疼得满地打滚,不住哀号,最后只剩下了微弱呻吟。但他仍然不肯死,他的心志十分坚定,他相信慈禧一定会在最后关头“赦免”他,他双目炯炯地盯着大门,等待“太后别的旨意”。

一直折腾了五个时辰了,岑春煊满头大汗,再不回去复命,他自己也很难交代了,他只能自己动手,给赵舒翘“助死”。于是,岑春煊叫人拿来用酒浸湿过的厚纸,分别盖住赵舒翘的嘴、鼻、耳。在换了几次纸之后,赵舒翘终于气绝,死时他仍然圆睁双目,盯着那空空的大门。

最后,真正难以处理的是荣禄。荣禄是武卫军总统,是与八国联军作战的清军主力的直接领导,更何况荣禄还亲率武卫军中军“围攻”过使馆区,造成了洋人的死伤,总之,与洋人开战是慈禧下的命令,但最大的执行者就是荣禄。在慈禧要找替罪羊的情况下,很不幸,在八国联军的名单上,荣禄大人就是最有可能取代慈禧的“祸首”!

问题是,即使是对大清官场比较了解的八国联军,他们也不清楚荣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虽然他是武卫军总统,手下的聂士成等将领英勇抗敌,但荣禄大人别说上前线督战、鼓舞士气,就连在朝堂上也没有说过要抗洋的话。他从来没有发表过他的政治观点,而他亲自率领一万多武卫军中军“围攻”使馆区近2个月,发射了那么多的大炮枪弹,却没有造成一个公使伤亡,这点也是令八国联军大惑不解的,以至于入城后他们还要相互打听:“荣禄是谁?”

慈禧逃出北京之前,她本来是留下荣禄替她“坐镇京城”的,不过荣禄很害怕八国联军会找他算账,于是就自己一个人逃了,先逃到了保定。在慈禧的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西安府时,朝廷的大学士、军机大臣,慈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清实际宰相“荣相”,正在保定生死未卜、惶恐难安,他还特意通过张之洞去探询洋人的意思,会不会拿他开刀,让他也上名单。

“解救”荣禄的人出现了,他是李鸿章。同一阵营里的人自然要相互照应,更何况在两年前的戊戌变法中,已经在慈禧那里犯了杀头大罪的袁世凯和李鸿章的世侄徐致靖,都是荣禄利用当时慈禧对他的特别倚重而力保下来的。李鸿章东山再起出任两广总督,也是荣禄在幕后一手操办的。现在,李鸿章又成了慈禧不得不特别倚重的人,正是对荣禄大人报恩之际。

当时慈禧还在担心八国联军会不会找她算账,李鸿章上奏慈禧:这件事情我可能一个人搞不定,还请您召回在保定的荣禄到您身边主持大局,我和荣禄大人内外联手,这事儿在八国联军那里就会好办得多。

此时的慈禧对于李鸿章简直是言听计从,于是她诏令荣禄“前来行在,入直办事”(1900年10月6日上谕),李鸿章就是要通过此举让八国联军意识到:在朝廷内部,荣禄大人仍然是能够影响慈禧的最重要的人物,你们议和提出的条件,只有我李鸿章“榰柱于外”,没有荣禄大人“斡旋于内”是不行的,八国为了自己的利益,对这样的人物一定不会过于责难。

而在北京,突然冒出了许多“高官日记”“高官书信”“纪事”等之类的文件,它们大多是八国联军的士兵从高官的宅子里搜出,私密性很强的日记无比“巧合”地落到八国联军手里,反正渠道来源是“可信”的。而这些文件有一个共同的主题——那就是通过朝廷“内部人士”之口,不厌其烦、无比详尽地讲述荣禄与端王集团之间的斗争、暗地里反对开战、阻截废立以及尽力周旋保护使馆的过程。比如著名的《景善日记》,前礼部右侍郎景善在八国联军入城时自杀,后来八国联军在进入他家检查中偶然发现了这部日记。大家对这样的日记自然就深信不疑,而它的内容就是通过景善的记录,将荣禄在“反战、反端王集团”的表现描述得有如现场直播。不过很可惜,虽然《景善日记》记载了很多真实的史料(因为荣禄与端王集团的斗争也是史实),但它已经被后世证实是一部伪造的“高官日记”,而且很可能就是荣禄或者李鸿章“在京的党羽”为荣禄开脱而在景宅中布局(“当时荣已列祸首单,其党偶见景记,遂攫以窜入他语,重仿一册,置之景宅,故引德军入检。”——瓜尔佳・金梁:《四朝佚闻》)。

好吧,这一招果然最奏效,要知道洋人最相信的往往是“渠道可靠”的什么“内部材料”“解密档案”,他们认为这些才最真实也是最公正的,再加上公使们讲述了“使馆之围”的真相,八国联军恍然大悟了:原来在那万恶的端王集团周围,还潜伏着一个如此忍辱负重、对我们洋人“友好”的宰相级别的高官!我们能追究他的责任吗?噢,不,不能,我们要保护这样的人,各国对荣禄大人充满敬意!

就这样,一个公认的最应该上八国联军“战犯”名单的人,却在一系列的暗中运作之后,令人大跌眼镜地安然无恙。不仅八国联军没有把他列在名单之中,慈禧也因为要依靠荣禄与李鸿章“联手”为她开脱而不得不更加“恩宠”荣禄。事实上自从荣禄赶赴慈禧身边后,他也确定了一个原则:自己的一切,仍然是跟慈禧捆绑在一起的,李鸿章等人也是,保太后,就是保大清,保大清,必须先保太后!每当与李鸿章商谈“议和”的问题,荣禄在坚持这一条原则上,从来没有动摇过。

如此为自己卖力,慈禧自然更加重用,反正她的帮手也不多了,军职出身的荣禄很快将会成为文华殿大学士(朝廷大臣最高级别的政治荣誉),慈禧身边最红的红人,“得太后信仗,眷顾之隆,一时无比,事无钜细,常待一言决焉”(《清史稿》),而他的女儿甚至被慈禧赐婚给皇族,被慈禧纳入“接班人”的考虑计划之中。荣禄就这样从此成为荣耀无人可匹的皇亲国戚。

那个曾经因为出身问题而自卑而苦恼的荣禄,终于再也不必为此懊恼了。从此,他的血统中,也带有了一个“皇”字。

而这一切,正是荣禄“奋斗”来的,也是他在官场上钻营而来的。正是因为他不是皇族后代、出身低微,在官场上的关键词就永远只能是“奋斗”和“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