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死攸关的一步棋(第2/2页)

出乎太宗皇帝意料的是,他在临终之前苦心孤诣布置好的这枚棋子,却在高宗即位不久就忽然选择主动出局,自行淡出权力核心。随后,李又频频向高宗提交辞呈。

在李“固求解职”的情况下,李治不得不解除了他的左仆射之职,仍保留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职务,并另行授予“开府仪同三司”的荣誉衔。

唐朝初期,只有中书令、侍中及由尚书令代理的仆射三人是宰相,后来仅以中书令与侍中为正式的宰相。若在本职之下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则视同宰相。

对于李的主动隐退,李治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为了尊重他本人的意愿,李治也只好这么做。

虽然李还挂着“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衔,名义上仍然可以参与朝廷的最高决策,但实际上已经成为所有宰相里面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因为一旦没有在三省六部里担任实职,参与决策时就不可能拿出切合实际的有分量的意见,充其量也就是列席而已。“开府仪同三司”不过是个虚衔,是专门给那些过了气的功臣元勋养老用的。以李的年龄和能力而论,他实在不应该这么早就靠边站。

可问题在于,这是李自己的选择,并非高宗的意愿。李李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迫于长孙无忌的压力。永徽元年(公元650年),长孙无忌的个人权势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后期那种一手遮天的地步,但是由于他的多重身份——天子舅父、开国元勋、顾命大臣、首席宰相,从而决定了他在高宗朝廷中独一无二的权威和影响力。

与长孙无忌同朝为相只有两种选择,为其所用,或者为其所灭。李看得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宁愿选择第三条路——惹不起就躲着走。其实很多时候,逃避并不是懦弱的表现,有时候反而是智慧的选择。人要因时因事而变,这是一种策略,更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战术。

事实证明,李的做法无疑是高明的。假如他不是在永徽元年(公元650年)急流勇退,远离权力斗争的旋涡,那么很难保证他不会在随后的房遗爱谋反案中受到陷害和株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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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也只有到了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当高宗李治意识到长孙无忌的权势正在极速膨胀,而自己却日渐陷入大权旁落、任人摆布的困境中时,他才会突然间明白李当初主动隐退的苦衷,也才能深刻领悟李保存实力的政治智慧。与此同时,李治当然也会回想起太宗当年给他安排这个辅弼大臣的深意。

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李治毅然决定让李复出,将其擢升为三公之一的司空,显然是希望他对长孙无忌形成制衡。李的司空一职其实也没有多少实际职权的荣誉衔,但是鉴于其阶位仅次于身为太尉的长孙无忌,并且李本人也是定策功臣和托孤重臣,所以此次任命就相当于恢复了李朝廷二号重臣的身份。

李的这个职位变动也未尝不是在释放一个政治信号,它意味着——在长孙无忌高歌猛进、节节胜利的权力扩张中,高宗李治终于可以借助李的复出,对长孙无忌实施一次反击。

虽然此次反击是李治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而且力量极其微弱,微弱到无法引起长孙无忌的警觉。尽管如此,假如皇帝连这一点微弱的反击都做不到,那么帝国的整个最高决策层就会变成清一色的长孙班底了。

正因为如此,李的复出对于高宗李治而言,是生死攸关的一步棋,走好了,可以满盘皆活;走不好,将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有了李这样一股可以信任和依托的力量,也是高宗和武昭仪在整个宰相班子中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高宗李治就可以慢慢酝酿自己的突围行动——从大权旁落、任人摆布的困境中,从长孙无忌编织的黑色巨网中一步一步地突围而出。

在高宗皇帝酝酿的突围风暴中,废后立武是关键点。而李不负君王意,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了李的支持,让高宗皇帝如释重负。他开始像真正的帝王那样大展拳脚,自家的朝堂本来就应该自己做主。他先是将褚遂良降职为潭州都督,长孙无忌最粗壮的一支臂膀就这样被砍掉了。

他同时又以向皇帝投毒罪将王皇后和萧淑妃废为庶人(即平民),她们各自的母亲和兄弟也被削去官职流放到岭南。对自己曾经宠爱过的两个女人和她们的亲眷如此刻薄,到底是君王心似铁,还是武后绝情人?

在这件事上,许敬宗做得更不厚道。他向高宗建议说:“王皇后的父亲王仁祐虽然已经去世,但还有特进、追赠司空的文件在,他的后代仍然可以因此靠门荫入仕,请一并撤销。”就这样,已经去世多年的王仁祐的官职也没了。

经常替长孙无忌冲锋陷阵的褚遂良也被发到千里之外的长沙,身在长安的长孙无忌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看样子很难再翻出什么花样来,高宗皇帝终于迎来短暂的、属于自己的大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