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江南(七)

各内阁中书并杂吏佐使听了吴遂仲命令,立时如穿花蝴蝶一般在那赴宴人群中游走奔忙。将各张填好的内阁任命状递交至各人手中。还有各人的印信,新制官服,佩剑,都依着台湾的官员配置,一体下发。

因张伟早有规制,道是明朝官员常服上绣花鸟鱼虫,率兽食人,不成体统。是以恢复唐制,官员常服止以颜色区别品级。待到了此时,定制三品以上服朱紫、五品以上服绿,九品以上服青。又使官员并吏员皆佩剑,并按时考较剑术,略以恢复文人的武勇之气。

待这些官服等杂物发放完毕,整个宫门广场上已是鸦雀之声可闻。上千人默然不响,各人面面相觑,无有一人起身谢恩以表示接受任命。张伟原欲令郑瑄起身,却见他微微摇头,以示不可。转念一想,此时谁若站起身来,接受任命。便是率领大家投降的第一人,别人也罢了,这个出头鸟必然是名声大坏,将来难以容身士林。

张伟微微苦笑,心知此事无法勉强郑瑄,若是将他名声弄的坏了,于已无益。这中国人当真奇怪,明明大家都想投降,却极是讨厌在此场合做第一人。待将来大家明明都降了,一提起某人,便道他是利欲熏心,第一个跳将出来屈膝,当真无耻。郑瑄此前虽然已为张伟办事,不过是以唯持南京士民百姓的名义,此刻他来出头,却是极为不妥。

正在难堪之际,却见有中年男子笑眯眯站起身来,竟当众将原本着于身上的绫罗长袍脱去,换上放于身边的绿色官服,将那乌纱官帽轻轻拂试一翻,戴于头上。又将佩剑、鱼符佩带稳妥,然后站到一边的通路之上,就在那方砖上跪下,向着张伟舞蹈而拜,山呼:“大将军万岁!”

张伟大喜,急步上前,将那人扶起,向他微笑道:“公当真是良人!”携着他手,将他带到自已座位之前,问道:“敢问先生姓名,曾居何职?”

那人洋洋得意,一张脸笑的皱将起来,那一只罕见的鹰勾鼻子却越发的挺直。正在顾盼自雄,完全不顾场中各人向他怒目而视。待听到张伟问他姓名,忙躬身答道:“下官马士英,天启元年进士及第。崇祯三年任南京户部主事,去年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宣府巡抚。偶因小过,便遭戍罚,现寓居南京,并无官职。”

张伟脸上顿时霍然变色,冷眼向那马士英浑身上下一阵打量,心中暗想:“果然生的好一副奸臣样!就是这家伙,勾结阮大铖败坏朝政,排挤史可法出朝。与左良玉大打内战,完全不顾长江防务。到最后弄的天下纷乱,清兵迅即过江,覆灭南明。此人,当真是明末奸臣之首,可恶之极!”

那马士英被他一瞪,已觉一股杀气将自已笼罩,见张伟目露凶光,上下打量自已。脸色已是越来越阴沉可怖,眼见嘴角一努,便要将自已拖下去处斩。他只觉害怕之极,却又觉得浑身瘫软,就是想呼救亦是发不出声来。他心中只是纳闷,自已与这位大将军只是初会,却不知道好好的为什么就触怒于他,惹来这杀身之祸。

此时在张伟身边的吴遂仲亦是发觉情形不对,他脑中略转,却是想不起来这马士英为何事得罪过张伟。只是当此之时,无论什么深仇大恨,却没有这大业来的更加重要。将心一横,几步奔到张伟身边,向他长身一躬,笑道:“恭喜大将军,今日收得这些良臣辅佐,将来大业可成矣!”

他原本就是医官,最懂得保养之道,是以四十余岁年纪,虽忙的脸容憔悴,到是中气十足,又特意加大了声音在张伟耳边大吼,一时间张伟耳朵之内嗡嗡做响。顿时惊醒过来,恶狠狠瞪了吴遂仲一眼,却将眼中杀气一收,展颜一笑,向着马士英道:“适才想起一事,竟失态了。”

那马士英两脚一软,一阵凉风吹来,已觉前心后背都已湿透。张伟心中却又有了决断,因问道:“马老先生,适才是以何官职委你?”

“回大将军,委臣下以户部主事一职。”

张伟吃了一惊,心道:“让你做户部主事,你不出半年准得被咔嚓掉!”

向他微微一笑,那马士英又打了一个寒战,不知道张伟又是何意。却听得张伟言道:“你原本已是做到巡抚,户部主事太过委屈。理藩部还缺一侍郎,你便到理藩院做侍郎去。”

在他肩头上略拍一拍,笑道:“好生去做,将来能做到内阁大臣,也未可知。”

见那马士英大喜过望,骨头都轻了三两。张伟微微一笑,心知以这种奸滑之人做外交大臣,将来那些洋鬼子和倭人都有得头痛,到也是人尽其材。

这马士英第一个跳将出来,其余一些被剥职闲住,或是原本位卑职微的小官儿们也纷纷当场易袍换服,佩剑鱼符,将汉官的全套官服穿将起来。这些人一动,那些还顾忌面子,或是心有不甘的大儒显官,一个个虽是无奈,却也只好将官服印信收起,虽是不换,却也算是接受了官职。张伟心中满意之极,这种场合原本便是危险的很,一夫倡命,万人响应。若真是有人不顾死活,跳将出来反对,然后一头碰起,以示抗议。那么其余的那些清正大臣,则必然会抗命不受。

待那些各级小臣散去,便由内阁总理大臣吴遂仲召集,至宫城内左掖门召开内阁会议。由吴遂仲任总理大臣,何斌任户部尚书协理大臣、郑瑄任礼部尚书、袁云峰为工部尚书、张慎言为刑部尚书、黄尊素为兵部尚书。此六部尚书皆领内阁协理大臣衔,其余理藩、税务、靖安各部皆是新部,为了怕这些原明大臣有所抵触,是以新部尚书并不挂衔协理,加入内阁。

此番张伟设定官制,原本是要大改,又或是依足台湾规矩而行。却被陈永华劝住。此时人心未定,大改官制极易引人反感。是以除了添加几个部院,又将负责督察官吏的都察院地位拨高,使之不受任合人的节制,与内阁并列,已经是现阶段最轰动的改革。这些儒生原本兴头的很,以为都察院仍是言官组织,或是地方巡按挂名御史,行巡查之实。却又发现张伟干脆取消都察院的建言职权,改为专门督察官员行止,是否贪墨,是否渎职;至于原本的劝谏之权,却归于各科的给事中。其实在明朝之前,一向是监察与建言分开,明太明使台谏合一,表面是增大了言官的职权,却使是监察百官的职权流于虚设,言官们风闻奏事,地方上由挂名的巡按巡行,又因职权合一,无人督察。再有受制内阁,都察院形同虚设,言官们只是朝中大员攻讦政敌的工具罢了。

“诸位宰相请坐!”

因见各人诧异,吴遂仲先在左掖门城上的阁中坐下,他身为首辅,自然是坐于正中,便是张伟虽然与会,亦只是坐于吴遂仲对面,并不能与他并肩而坐。以明制而言,各大学士虽然有丞相之权,却不可有丞相之名。明太祖有命,后世子孙不得复设丞相,凡有敢进言设相者,族诛。是以明朝内阁发展到巅峰之际,内阁首辅手操百官任免之权,有票拟封驳权。尊重大学士的皇帝口称先生而不呼其名,其地位尊崇显要,却也是不能称相。此时吴遂仲公然称其余内阁大臣为相,却也难怪他们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