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决战(十四)

皇太极虽然精神很难支持,却连发军令,命令马光远、祖大寿等汉军将领整军备战。又命炮队连续开炮,不可停止。清兵阵中亦有这些年来自铸和俘自明军的数百门火炮。其中不少射程亦在五六华里以上,打将起来阵地中间浓烟滚滚,声响震天,到也是声势骇人。只可惜射速既慢,威力极小,距离汉军阵地尚远便已多半落下地来,只是徒劳无功罢了。皇太极之所以命令开炮,不过是因后队满人撤离,虽然相距离前阵很远,亦要以此掩护罢了。

他此次出京之前,便已知道此次败局以定。不但在畿辅立足不住,无力南下。纵是辽东老家,在数十万汉军出关追击之下,也很难抵敌。豪格带着几百名残兵疲卒逃回京师之后,整个驻京的八旗贵族无不惊骇莫名。豪格自幼跟随父祖出征做战,行军打仗都是满人中的翘楚,纵然是有些骄狂粗疏之病,也不会在与敌人的交手中败的如此之惨。上三旗精兵全师覆灭,父叔辈及谭泰等满人中知名的大将丧身,豪格就是个猪脑子,手中有着这些精兵强将,也不该败的如此之惨。

待各路派往畿辅各处的八旗精兵皆是惨败而回,众满人亲贵均是慌了手脚。敌人的重步兵实力不在满人铁头军之下,火炮威力强过已方千百倍上,纵是弓箭骑射,亦有五六万人强军,那万骑卫皆是高山土族,以射猎为生,与满人对射时毫不吃亏,甚至比不少脱离射猎为生的年少满人更加精准。又是剃发纹身,看起来凶横野蛮,不少年少满人望之如同鬼魅,浑如当年的明军与努尔哈赤起兵时的女真强兵相遇情形。自代善以下,岳托、硕托、多尔衮、阿济格等下五旗势力皆是主张立刻退兵,抢光北京全城的金银人丁,纵火烧城,要将北京城烧成一片白地,绝不留给敌人。皇太极虽不情愿,主张集合八旗全部主力,在畿辅平原与敌接战,以骑兵的迅速机动能力,抹消敌人的强大的火炮轰击。只是全数的满人上层已被汉军吓破了胆,除了如皇太极等少数的杰出之士之外,大半的八旗贵族都并没有进取中原的雄心。在他们看来,多抢一些钱财和汉人奴隶,保有辽东的富贵生活,便已是女真人的最大成就。而且八旗累次征战,都是临时从旗下征召健壮男丁,此次出师举族动员,自十五至七十以下的男丁,能够骑马射箭的多被征召,天津一战折损三分之一,这样惨重的损失令全旗上下哀声自起,诚为自天命汗起兵来未之有过的惨重损失。若不是皇太极为汗称帝多年,政务军事上都是其余亲王贝勒无可比拟,是以虽然手中实力大损,到还没有人觊觎他的帝位。只是惨败之余,逃奔而回的谭泰旧部深恨豪格弃旧主不顾,上三旗内部都是暗流涌动,他以多年积威镇压内乱尚且吃力,想内排众议与敌决战,却是有心无力了。

自汉军四处出击,隐然有包围京师之势态后,皇太极终于松口。以他之能,自然知道敌人渐渐合围靠拢,就是八旗全师与敌交战,偶有小胜亦改变不了大局。若是再迟延耽搁,必成全旗覆灭之势。因虑如此,便同意由代善父子当先出京,往蓟镇、永平府、山海关等人先行撤离。而由他本人,带着残余的上三旗满蒙兵马,连同由关外出征及在京师附近收编的七八万汉军一同南下,会同通州城数千守军,挖筑长垒深沟,以迟滞汉军脚步,为掩护满蒙八旗带着降人官员及阖城汉人百姓逃跑多留些时间。此令一下,当下便由多尔衮兄弟诸人领头,放纵旗兵洗劫京师库藏,拷掠百官私产,又命京师汉人剃发相随,健壮男女丁口及能工巧匠全数出关,体弱不降者或是屠灭,或是任其生死。

离京之日,京师内烽烟四起,自太和殿而始,禁宫内多处火起,阖城之内,亦是火光大起。到处都是满人杀人放火,而即将被押送出城汉人哭声震天,不少人离家之日,抱门而哭。被满人兵丁如同牲口一般强行鞭打驱逐,稍有迟误者,必定惨遭杀害。而全城百姓虽然家产被抢,已身为奴,遭遇如此之惨,却鲜少有敢抵抗者。全城百姓连同官员士绅,皆是眼睁睁看着家人好友身死眼前,妻女被人淫辱,却也只是战战兢兢于旁观看,无人敢发一言。除非是豪富这家,以银钱珠宝交付给入门的满蒙汉兵,才能勉强保得一时平安。五六十万人的百姓在冬日的酷寒中踉跄出得北京各城,在如狼似虎的八旗兵丁的看押之下,在白日化冰的泥泞道路中艰难前行,往着数百里外的山海关而去。不少人心中绝望,害怕到了辽东之后更加坚苦难捱,或是在城内便阖家纵火自焚、上吊投井而死,或是在行路途中捱不得辛苦,挺身而逃,被呼啸而至的旗兵或是刀砍,或是箭射,一时间逃脱无路,均是身死路边。

只是千算万算,却并没有想到汉军以强大的海运能力运送三卫主力至关门之内。在汉军主力与皇太极所率的辽东汉人八旗接战之前,一路兼程赶往山海关周围警戒的八旗前锋已然在永平府周遭与汉军小股部队遭遇。原以为小股骑兵与步兵汉军交战必定可以略战便宜,谁料对方在没有火炮的掩护下,以长矛、火枪刺刀方阵,辅以小炮、手榴弹、火箭、铁珠、尖刺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武器应敌,几次交手下来,八旗兵每次均是死伤惨重,而适应了敌人战法的汉军死伤越来越低,天寒地冻下受创的八旗兵虽然不必担心伤口感染,可是更因严寒导致医治乏术,伤者身体越发虚弱,每次交战下来,身体内经常布满汉军枪子的满人经常在痛苦哀叫中,在周围伙伴的注视下极其痛苦的死去。

其为如此,满蒙八旗虽然人马众多,自前锋过后,大军齐集,人数越来越多,只是心忌汉军火力过强,若是占据了山海关天险,纵然是已方人数占优,却亦是殊无把握。各人一时半会都是拿不定主意,而一向当家做主的皇太极却又并不在此处,各人无奈之下,只得先在永平府一带安身,一来四处劫掠财物人口,二来派人速往通州寻皇太极,询问他该当如何是好。

与汉军僵持一天之后,一直处于半昏半睡的之中的皇太极在大帐中接到了来自永平的军报。信使在半途中遇到了豪格,原本就不想撤退的肃亲王正好得到这个理由,当即便驻屯于京师城下,等候其父的命令。

“事不可为矣……”

眼见皇上面色苍白,轻轻将代善等人亲写的急报扔在地上。军帐内等候皇太极处断紧急军情的使者急的满头大汗,被他掀开的帐门被寒风拍开的啪啪做响,冷风不住吹将进来,夹杂着呛人的硫磺味道。自清早接战,此时已是山暮斜阳,清军阵中炮声越来越稀疏,自汉军调准校距,扑天盖地的炮弹倾倒在清军炮队之中,刚刚与敌手学会集中火炮做覆盖射击的清军承受不了如此猛烈的打击,炮手纷纷阵亡,火炮不是被敌人炮火炸毁,就是承受不了高密度的轰击,自行炸膛毁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