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之死十二(第2/3页)

两种说法不知谁是谁非,如果是后一种说法成立的话,乐毅不过是因人成事,白拣了苏秦的功劳。

不管是从西来,还是从北来,当燕军直抵临淄,兵临城下,城中已是一片慌乱,齐泯王等人,只想着逃跑了。苏秦登城一望,燕军的旗帜如林,戈矛耀眼生光,不由得心头阵阵高兴,多少年辛苦经营,在敌国的心脏里战斗,总算有了结果,报答了燕昭王的知遇之恩,为燕国复仇破齐,迎来了黎明。于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府第,清理来往的密件,准备一火而焚之,然后溜之大吉。

正这时候,齐闵王犹如从梦中惊醒,意识到五年以来,深受了苏秦的欺骗,搞得自己国破兵残。苏秦口口声声说是担保燕人忠于齐国,如今燕人就在城下叫嚣呢!齐泯王当下就派兵包围了苏秦的住宅,进行严密搜查,许多来不及销毁的密件,正冒着青烟,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说的。

齐闵王下令,对苏秦处以车裂(五车分尸)的酷刑。古今历史上罕有其匹的纵横大家、为了燕国利益矢志不渝、冒着生命危险长期奔走运筹的地下工作者、国第一名成功的著名王牌间谍、曾经佩“燕齐”两国相印、带“燕齐赵”三国武安君封号的孤胆英雄——苏秦,死在奏凯前夜,未能迎接胜利的明天。

苏秦同志死了。他从一个“穷巷掘门、桑户卷枢”的社会下层人物,赖刺股苦学而成名,凭着带剑封侯的豪情、世上少有的辩才,穿梭驰骋于三晋和燕齐之间,终于促成五国攻齐,弱齐强燕,出色地完成了自己间谍使命。可谓英豪起于贫寒,布衣多奇俊之士。

苏秦纵横外交,给我们留下印象很深的是他的往来信件。他运动诸侯王公,表情达意,传递信息,全靠这些信了。苏秦的信,按照当时的习俗,是写在木板上的,叫做“牍”。这个牍是一尺或两尺见方的木板(所以尺牍就是书信的意思)。在这个木板上除了可以写信,还可以画军事地图。所以地图也叫版图,画在板上嘛!(细长的竹简就不行了,上边没法画地图——除非只画一条不拐弯的河)。

信写好了,还要拿官印蘸一蘸墨汁,盖上去——这是最早的印刷术。墨汁是现成的,写信都要用墨汁。用毛笔沾着墨写,而不是拿刀子刻,所以也有砚台。

盖了章,就需要装信封了。但是没有信封(有信封也装不下这大木板啊)。于是古人有办法,另拿一块木板盖在这木板上(当然要盖在有字的那一面),这就等于密封了!除非特异功能人士,是看不到里边的字的。

两个木板脸对脸捆好,为了防止邮递员在路上私拆,捆木板的丝绳在打结处还要压上封泥,封泥上边再扣上官印——就万无一失了。这种封泥现在也有人收集,不贵,才几百块钱一个,不过当时一分不值。

两块木板捆好了,封泥也有了,再写上收信人地址姓名,这信就可以送出了。怎么送出呢?诸侯各国相通的国道上除了走商旅、走军队,还走信邮。国道两旁有驿站,接待出行的官员、军队以及递送公函——俩木板儿。民间老百姓的信就没这待遇了,只好让熟人出门的时候,顺便把你的木板捎走就行了。

政府发布的公告,也是写在木板上的,譬如要捉拿逃犯或者征召贤人,把木板挂在街市路口。

竹简是不同于木板的。信写在木板上,书籍却是抄在竹简上。竹简一条条的,在每一条竹简上,譬如可以抄《孙子兵法》的一些句子,然后把这些竹简编成一串,卷起来,装在皮套里保存,就是书籍了。叫做简策。

苏秦那些秘密信件——写在木板上的,都是绝密资料,在苏秦死后,被他的追随者辗转传录,后来汇编成简策,供纵横家们学习。苏秦也就开启了一门特殊的学科——纵横学。他本人著有《苏子》31篇,约占纵横家著作总数的三分之一,可惜散失不传。但是直到汉朝,还有苏秦的部分书信抄本传世,也就是马王堆里边的帛书,写在丝帛上的了。

在丝帛上写字,比“简策”好。简策用手拿着沉,搬家时候也沉重。简策一旦脱散了丝绳,就乱了,哪句在哪句前边就不知道了。帛书不会。苏秦的战国时代,也有帛书,现在早腐烂,只有一件出土:半米见方,上有九百多个毛笔写的墨字,非常难得,但是你看不到它,因为已经被盗卖到美国去了。

总结苏秦同志的一生,他的外交脉络是这样的:先是离间齐秦关系,又破还齐赵邦交,具体过程是这样的:他先说服齐泯王取消与秦人互约称帝的计划,并促使齐国倡导“五国合纵”攻秦,导致齐、秦关系破裂。继而苏秦劝说齐泯王取消对李兑、孟尝君的画饼(封邑)承诺,彻底撕裂了齐与三晋关系。最后,苏秦煽动齐泯王三次伐宋,并亲自为伐宋一事扫清外部势力的干预,最终促使齐国吞宋而自壮,严重违逆了秦人意愿,更使得齐秦关系严重激化。终于秦人先出声于天下,赵人随之,魏韩继起,五国合纵攻齐,齐人大困。这就是苏秦“弱齐强燕”的总过程,是在公元前288年-284年这短短几年完成的。这中间的过程极为委婉曲折,国际形式风云诡谲、错综复杂,也更衬出苏秦的高超深邃。

在外交中,苏秦揣测列国,详熟列国的史地、经济、文化和军事。他交游广泛,“遍事三晋之吏”,沟通能力极强,与李兑、韩徐为、孟尝君、韩珉等权贵都有密切交往,尤其对列国当权人物的思想心态,作到了如指掌,深得有关国君的敬重。苏秦洞悉列国之间的恩怨厉害关系,利用矛盾、调动矛盾,为我所用,遇事常设想三种对策以供权衡抉择,“上不可则行其中,中不可则行其下”,可谓深谋远虑。

苏秦的纵横外交与张仪的欺诈外交,性质不同,不可相提并论。张仪说楚怀王,靠的是撒谎蒙骗,耍流氓伎俩,纵然得逞,终非光明正大,不足为训。苏秦运用的则是公开的外交手腕,虽从事间谍活动,但未尝以诈谋胜,而是以理取信,保持了纵横家本色。正如他后来对燕昭王所说的“且臣之说齐王,曾非欺之也”。并且苏秦始终忠于燕国利益,不负燕昭王的嘱托,正所谓“以百诞而成一诚”。

以理取胜和以诈欺人,不只是外交手腕的表现,实质上是人品的反映。就这一点来说,苏秦远在张仪之上。

苏秦纵横外交、强燕弱齐的结果是打破了秦齐两极左右天下的格局,齐国从此一蹶不振,客观上为秦国统一全国扫除了一大障碍。苏秦也算是为中国的统一作出了一点儿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