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党锢之祸

一 士大夫的春天

自东汉开国以来,士大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扬眉吐气。在杨秉的领导下,他们众志成城,乘胜出击,向宦官吹响了决战的号角。有料的爆料,没料的来吆喝。

终于,五侯之一的左悺被士大夫集团点中死穴,自杀;不久具瑗也撑不住了,主动投狱自罚,被降职。

之前,徐璜与唐衡死了,逃掉被批斗的命运。但是,死人也没占到便宜,刘志下诏剥夺五侯所有爵位。此情此景,简直是,太阳都从西边升起来了。

公元一六五年,五月,杨秉逝世。

他终于瞑目了,因为他是以一颗胜利与骄傲的心离开这个世界的。他终于可以乘云西去,告诉老前辈袁安、李固以及老爹杨震,说外戚欠你们的,宦官替你们报了,宦官欠你们的,我们都替你们报了。

对东汉所有士大夫来说,这是一个没有外戚的时代,这是一个宦官嚣张不起来的时代,这是一个属于他们的美好时代。那么杨秉之后,到底由谁来领导士大夫们战斗,并继续巩固这场空前绝后的成果呢?

主角马上出场,这人不是太尉陈蕃,而是一个新人,他的名字就叫李膺。

李膺,字元礼,颍川襄城人(今属河南),典型的官三代。祖父李修,曾经在安帝刘祜时代做过太尉,位居三公之首。其父李益,曾是赵国国相。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到了他这一代凭借实力,举孝廉,入仕途,目前尽管只是个两千石的河南尹,但他名声及影响实力,更是远超祖父两代。

在李膺领导与宦官战斗的时代,真正地实现了团队作战。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汉朝士大夫的朋党集团犹如星星之火,就在汉朝上下蔓延开来。这些人即将粉墨登场,占据历史舞台的一席之地。

然而,就在这个奇怪的春天里,李膺遇上了一场倒春寒,全身发冷,差点被夺去了性命。不是别的,而是一场政治感冒。

情况是这样的:先是身为河南尹的李膺弹劾北海郡郡长羊元群,说他贪污受贿,被免职回家,竟然连厕所的特有装置都拆下装回了老家。报告打上去后,羊元群就到处找人活动。这家伙出身豪门,关系甚广,找到一堆宦官,出钱请他们摆平李膺。

这些收了钱财的宦官,集体上告,说李膺诬告好人,结果李膺被倒打一耙,竟还被打中了,关进了监狱。

在汉朝官场中,如果说士大夫们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么宦官们就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自五侯死后,新的宦官又成批冒头。可谓是生命不息,斗争不止,士大夫的路还长着呢。

李膺进了监狱,马上就享受劳改犯的待遇,刘志罚他做苦工去了。就这样,他一做就是半年的劳力活。公元一六五年,十一月,太尉陈蕃坐不住了。

他屡次上奏,要求刘志放人。

陈太尉可谓救人心切,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跑到刘志那里抹眼泪,放声叫,刘志就是不理睬他。

太尉都搞不定的事,看来刘志的火气还真不小。但陈蕃怎么也没想到,稍后不久,刘志把三人全放了,并给李膺挪了一个新位置——司隶校尉。

李膺等人能出狱,不是陈蕃打动了刘志,而是一封奏书。上奏的人,叫应奉,时为司隶校尉。

他告诉刘志:李膺是国家名臣,他们三个秉公执法,天下皆知。陛下不认真调查,就把他们关起来,全天下人无不为之叹息。

接着,应奉又提醒刘志道:政治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记住部属的功劳,忘记他们的过失。当年,汉武帝刘彻就是这样提拔韩安国的,后来的宣帝刘病已,也是这样提拔张敞的。更值得注意的是,现在汉朝边境战事正紧,国家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不可以这样一直关着他们不放哪。

应奉真是把话都说到要害处了。李膺出道以来,就是以镇压强盗起家的,只要他到的郡属,当地的流氓地痞无不怕他三分,一点也不亚于当年以打黑出名的张敞。

刘志静下想想,除了放人,他没有别的选择。

说到底,他这辈子是有点浑蛋,但还不是浑蛋到底的那种。对李膺这等人,就像当初对待杨秉一样,吓唬一下就行了,把他永远关起来,那是不可以的。

就这样,李膺胜利出狱,迁为司隶校尉。李膺一刻也没闲着,他一出狱,就立即整事,一整又整到了宦官头上。

这次,他瞄准的是小黄门张让。

张让,颍川(今河南禹县)人,因参与诛杀梁冀有功,被封为都乡侯。事实上,李膺也不是偏要跟张让过招。情况是这样的,张让弟弟张朔时为野王县长,听说李膺出狱了,还当上了司隶校尉,二话不说,立马卷起铺盖连夜逃走。

为什么逃?肯定是做贼心虚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这张县长却认为,老哥张让家应该是安全的。张让也觉得自家是没问题的,就让弟弟藏在一隐秘处。

这个藏匿之地,就叫夹墙。就是墙与墙之间,两端封闭,留有暗门,平常看起来像是一道墙,却是最适合藏匿了。

李膺听说张县长跑到张让这儿来了,立即率人来抓。他找来找去,还是找到了夹墙,破墙而入,把张县长扔到洛阳监狱,等审问一完,立即诛杀。

简直就是一把杀人不眨眼的刀。

张让听说老弟被杀,就跑到皇帝刘志那里哭鼻子。刘志只好把李膺叫来,问这是怎么回事。刘志的意思就是,这事你还没上报,我也还没批准,你怎么就动手了呢?

但是,李膺一点也不含糊地说道:“以前孔夫子当鲁国大司寇时,只七天就将少正卯处决了。我上任已经十天了,担心这案子拖得太久,拖出毛病来,只好先斩后奏。我以为速度够慢了,没想到搞得太快,让皇帝您怪罪来了。”

你看看,杀了人竟然还会找出这么富丽堂皇的借口。上任十天就杀人,还嫌慢了,这样的话,再等一百天,满朝宦官子弟不被他杀光了?

想想,李膺真不是省油的灯。

刘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摇头叹息一声,对张让说道:“你老弟有罪,人家治他天经地义,你叫我把司隶校尉喊来干吗?”说完,他转头又对李膺说道:“好了,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李膺就回去了。

李膺毫发无损地回到家里。

从此满朝宦官,从小黄门到中常侍,一提起李膺的名字,就浑身哆嗦。他们就像在刀尖上走路,一切都得小心翼翼,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连出宫都不敢了。

刘志好生奇怪,招来宦官问,一问怎么回事,大家齐口说道:“没办法啊,皇上,不是我们不想出门,实在是太怕那个李膺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