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富贵险中求

深邃而幽深的大海,月光下波光粼粼,夜幕下墨汁般的海面轻轻颤动,海流拍打着一座黑黝黝的礁石岛。

佳明号火轮船静静的漂浮在礁石岛东侧,船上看不到一丝火光,就好像寂静的幽灵船。

甲板上,叶昭正踱步,海风吹来,凉爽湿冽。

叶昭知道,不远处的小岛应该就是后世上海市管辖的佘山岛,乃是上海第一哨,华东海军观察通信站。

现在岛上光秃秃的,二十年前英国人建的灯塔早已经废弃。

身后传来脚步声,戴维斯慢慢走了过来,显然,他根本就睡不着。

“亲王阁下,您想把我带去哪里?”戴维斯略有些不安的问。

叶昭笑笑,摸出香烟,递了一支给戴维斯,自己又点了支,随即将火柴扔给他,说道:“戴维斯先生放心,我不会伤害您。”

“那,您到底想我帮您做什么?”戴维斯满脸的不解,他能知道,广州的大将军来上海是为了什么,接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可行踪暴露,逃匿到了大海上,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帮他什么忙。

而且,为什么要带米姆娜上船?

这艘伪装成商船的火轮船,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水手,可,可毕竟是没有火炮武装的轮渡而已,若遇到炮舰袭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戴维斯先生,你作好决定了吗?”叶昭微笑看向他。

戴维斯苦笑道:“尊敬的将军大人,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叶昭一笑,凑近两步,和他低语起来。

戴维斯眼里的惊诧神色越来越浓。

……

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

火轮船也慢慢驶出了岛屿范围,在这一带海域盘旋行驶,若不是特别留意,定会以为这是一艘从上海港驶出或是驶向上海港的普通商船。

只是此时船桅哨塔上,甲板上,十几个水手每人一只千里镜,正紧张的四下搜索。

舯楼休息室,高和尔站在玻璃窗前,也手持望远镜向远方张望。

叶昭靠在沙发上品着茶,笑着喊他:“汤姆,神经不要绷得太紧,放轻松,哨兵们各自都有观测的区域,你能发现,他们自然也能发现。”

高和尔知道自己有些紧张,可他不能不紧张,冒充钦差在靠近码头海域交接的计划失败,现在只有一个途径,就是能在半途将炮舰拦住,可又不能驶离上海太远,若不然,茫茫大海,是很难寻觅到对方船队航线的。

而在上海近海兜圈子,自然充满了危险,想也想得到,万国商团虽然只是民间武装,但昨晚这么一闹,加之大清钦差请求下,定然也会雇佣火轮船拦截可疑船只,而若寻不到那几艘炮船,被其进了上海码头,那所作的一切努力全成了流水。

高和尔不大关心大将军王能不能成事,他担心的是如果火炮船进了上海码头,这个中国权贵会不会领着水手去硬抢,到时候这艘火轮船上的所有人可就大大危险了,说不定就送了小命。

“所谓富贵险中求,汤姆,这话你可得记住,至理名言。”叶昭放下茶杯,也踱步到了窗前。

如果三艘炮舰真的被六王拿去了,自己该怎么办?

眺望远方海天一色,叶昭默默的想。

休息室的金属舱门吱呀一声开了,侍卫做了个请的手势,穿着性感雪白纱裙的米姆娜哒哒哒迈着风骚入骨的小步子走了进来。

她也不理高和尔就在旁边,径直走到窗前叶昭身后双臂环抱叶昭腰间,俏脸嵌在叶昭肩头,腻声道:“亲爱的,有没有想我?”

显然,戴维斯并没有跟她说叶昭的身份,她对于目前的处境也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叶昭笑了笑,问:“戴维斯先生睡下了。”

米姆娜轻轻咬着叶昭耳朵,感受着中国男人清新的气味,身子渐渐就有些热,“我们,我们去哪?”声音媚媚软软细不可闻。

叶昭叫她哄戴维斯先生休息是为了养精蓄锐,免得等寻到火炮舰交接的时候戴维斯一脸颓靡被人看出破绽,而米姆娜显然会错了意,以为叶昭想和她偷情。

叶昭还未说话,高和尔突然脸色大变,说:“好像是万国商团的巡逻船。”

这时甲板上,那些商人劳工等打扮的哨兵都收起了千里镜,而不远处,一艘明轮缓缓驶来,万国商团明轮上打出旗语,乃是叫佳明号停船接受检查。

“怎么回事?”米姆娜也看出了不对劲儿,又问叶昭:“我们,我们不是去广州吗?为什么一直兜圈子?”

叶昭摆摆手,托腮考虑着眼前的局面。

米姆娜善于观人颜色,见叶昭神情,就慢慢放开了环抱叶昭的手,凑到玻璃窗前向下看。

顿饭时间后,两船渐渐靠拢,万国商团的明轮上放下小舟,几名水手上小舟,划了过来。

……

怡和行大班罗伯托先生的别墅极为豪华,金碧辉煌宛如一座小宫殿,据说起这座三层洋楼加之装潢购置饰物用了不下两万英镑,真可谓是上海第一宅。

别墅书房内摆着蒙了波斯细绒的长沙发和结实的黑檀木写字台,硬木雕花的矮书架,装帧华美的书籍,整个陈设色调庄重、协调,两块褪了色的法国著名哥贝林的银灰色挂毯遮住了四面墙壁,挂毯上的牧人和树木栩栩如生。

罗伯托先生坐在沙发上神色轻松的敲着烟斗,笑道:“亲爱的杜,您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作为怡和行的大班,他中文说的极好,更是工部局七人董事会中的董总。

而茶几对面的杜翰,神色凝重,皱着眉头放下了咖啡,苦涩难咽,宛如他现在的心情。

“杜,我答应您,接收这支舰队的时候我一定到场,你放心,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虽然你丢失了大清皇帝的凭证,但我可以以我的信誉为你担保,在中国经商的英国人,没有人不认识我,也没有人会怀疑我的名誉,这一点,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杜翰摇着头,说:“有您的保证我很放心,我担心的是,昨天偷走关防印玺的人是景祥指使的,说不定景祥就来了上海,您也知道,他的西方朋友很多,他肯定会千方百计破坏我们的交接计划。”

罗伯托倒是赞同的点点头:“您顾虑的对,景祥这个人不简单,所以,我已经同商团麦斯先生进行了沟通,商团雇佣了巡逻船检查码头和近海可疑的船只,就算不能驱逐他,也叫他没时间玩弄小小的伎俩。”

“多谢罗伯托先生了。”杜翰笑容还是有些发苦,能不能顺利交接是一回事,可丢了关防印玺以及皇上御笔亲书,回了北京,皇上定然见责,往好了说罚俸,往坏里琢磨可就不知道怎么处置他了。

杜翰端起咖啡杯,突然,手一抖,咖啡杯落地,他猛地站起,颤声道:“景祥,景祥会不会在海上截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