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络腮胡大哥

1858年8月,平远军入广西,以雷霆之势收复桂林、南宁诸府,贼众罗九成残部遁入越南,陆月亭等公平党人不知所踪。同月,粤赣官员拥立小阿哥载濂在广州登基,年号同治。

由两宫垂帘,大将军王摄政,粤赣官员俱有升赏。

平远军各镇、各巡防据桂、湘南、赣北、闽南数处要地建营,南北之战一触即发。

……

紫禁城南书房。

桂良、杜翰垂首站在御书案下,皇上购买军舰之事可说是由两人一起办砸了,一个是败儿私养奸佞,一个办差不力,幸好皇上宽宏,并没怪罪他们,言道不是两人糊涂,实在乃是景祥狡诈无比。

南朝自立,苏红娘归降,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京城立时风云激荡,但皇上举重若轻,片言只语,已经稳住朝纲。

左宗棠新军山东试练,与僧格林沁部剿灭捻军伪王张三通,山东境大部平复,军报言,新军全部装配法兰西、普鲁士、英格兰之新式步枪,总有万人,与捻军牛刀小试,声威已张,此其一。

机器制造局落户直沽,可生产步枪、弹药、炮械甚至轮船,此其二。

伊犁将军常清上表,痛斥景祥蒙蔽太后,欺君罔上,并言与俄罗斯人达成协议,可与西北获得俄罗斯人的军火支援,俄罗斯人更表态只承认大清国皇帝为中国正统,此与欧罗巴诸国的中立态度可谓鲜明的对比。

而常清与景祥是同一个老祖,同是第一代郑亲王济尔哈朗一脉,镶蓝旗的宗室,黄带子,与景祥一脉渊源颇深,其斩钉截铁的表态又令朝纲一振,此其三。

桂良、杜翰肃立台下,心中都是钦佩无比,也只有皇上,当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说。

景祥小贼来势汹汹,更挟平复公平党贼之威,京城立时风雨飘摇,可皇上,却稳坐钓鱼台,轻轻化解之,这些布局,怕都是极长远就开始部署,现今才轻轻落子。

只是景祥也委实狠辣了些,那苏红娘,怎么就心甘情愿的降了?想想都令人出一身冷汗。不过其包庇匪首现今也成为皇上讨南朝逆贼檄文中一条大罪状,这嘴皮官司,当然是要物尽其用。

六王终于抬起头,道:“你们去吧,按朕之方略去办。”

“喳!”两人急忙跪安。

……

郡王府书房,叶昭正在翻阅桌上厚厚的文函。

这些日子需要处理的文牍堆积如山,广州北京,第一战自然是舆论战,各自大义凛然斥责对方,都要占领那道德制高点。

要说此时局面极为微妙,各省督抚、将军的地位突然重要起来,六王也好,两宫太后也好,不但下诏令各省军政大臣勤王剿逆,更纷纷给其写密信,信的内容可想而知,无非恩宠拉拢,斥责叛逆。

广州政权对六王最致命的一击乃是痛斥他毒害先帝,也就是祺祥小皇帝,《粤报》推波助澜,描写的绘声绘色,祺祥小皇帝本是微恙,但在用了六王敬献的人参煮汤后暴毙,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一时粤赣之地,六王毒害先帝的故事传的沸沸扬扬,现时铅字印刷的新闻纸,又有人证物证,这野史都当真的年代,老百姓的心思,那还假的了?甚至京城满洲亲贵,各省督抚大臣,都未免心下嘀咕。

不过这些嘴皮官司,叶昭自不会放在心上。

桌上铺着粤赣湘闽军事地图,平远军六镇,红娘领第五第六镇屯兵广西,哈里奇在湘南衡州大营,韩进春、神保在江西大营,马三宝在闽南大营。

现今国内局势可谓极为微妙,因为太平军处于南北朝之间,是以谁都不好轻动,不然必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南朝战略,自然是袭破闽浙清军,随即破发匪占领两江之地为最佳之选,如此东南半壁到手,鱼米之乡、丝茶之乡在握,则鲸吞天下之势可见端倪。

这也使得太平军不能趁此混乱局面扩张,既不想南征啃平远军的硬骨头,更不能北上令平远军袭了根基。

清军各路、平远军和太平军的处境异曲同工,谁先动都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而听闻六王准备令新军赴两江,接替湘军防线,而湘军精锐,将会进入湖南对抗平远军衡州大营,官文这个湖广总督多半官位不保,由曾国藩代之。

现时官员虽异地回避制度极为完善,但现在也顾不得了,曾国藩在湖南声望极隆,由其率子弟兵在本境对抗平远军,必然事半功倍。

叶昭也知道,由于自己的因素,太平军也好,清军各路如新军也好,湘军也好,两江士绅组织的淮军也好,其换装步枪的速度都大为加快,早不是几千步枪就能横扫天下之时。

至于号称拥有步枪万枝的新军,虽然剿灭山东冷兵器为主的捻军并不能体现其战力,但却也不容小觑。

所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急急自立自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今却是要稳扎稳打,令粤赣富足百姓安居,则人心归附,首要之务,自是想办法慢慢渗入闽浙。袁甲三,过段时间自己却是要见上一见。

而六王只怕不会给自己什么时间,他定然想方设法打压自己的战略空间,现今自己图穷匕见,却不能似以前那般用两宫太后名义四面扩张,令六王有苦说不得了。

就比如袁甲三,自己欲进入闽浙,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组织绿营团勇与自己兵戎相见,要么投诚,却不似以前忍气吞声被平远军入境渗透。是以现在却是逼不得他们。

翻着文函,见到直沽机械局的字样,叶昭不由得又细细的读起来。

说起来,这北朝所建的机械局比之前世历史上的安庆机械局仅仅早了两三年,而历史上机械局筹建第二年,就生产出了蒸汽机,不两年,又造出了中国第一艘蒸汽机轮船,虽然主体木制结构,包以铁甲,但从蒸汽机到轮船,却是两位自学成才的中国人设计制造。

自己的造船厂,实在比之早不了几年,只是自己这造船厂的中国技师中,好像尚无这等出色人物,也难怪,有时候自力更生人才才容易冒尖,不过话又说回来,想掌握真正的先进技术,仅仅自力更生却是远远不够的,就好像历史上这机器局,是怎么也造不出重舰的。

说起来,实则清代末期民国时期远不像后世所想像的那样一穷二白,从轮船到汽车到火车机头,其实都能生产,至于火柴铁钉之类的就更不在话下,只是清末多为官办,到民国又历经军阀混战,从来没有稳定的经济秩序令民族工业发展,是以才没能形成立体化的工业体系。

这直沽机器局的设备实则还在陆陆续续的运载而来,叶昭却没有动什么再去抢劫的念头,这同交接军舰不同,是很早六王就准其筹备的洋务,天下皆知,其交接手续自己也找不到漏洞,除非直接去打劫,那一来广州可就成了强盗政府;二来怕这机器设备有英伦炮舰护航,也没那么好打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