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信使的遭遇

讲一个唐朝快递员的离奇遭遇。

这名快递员的主人是中唐时期的大臣陈少游。关于陈,史上记载,脑子很好,善结交,有敛财之能,疏通上下,仕途顺畅,唐代宗大历八年(公元773年)时已被任命为淮南节度使。本故事即发生在大历八年以后。

此日,陈少游有一秘事,需送一份紧急书信到首都长安。淮南节度使的驻地在扬州,从扬州到长安,路途不近,而此事又甚为急切,加之进入中唐时代后,藩镇各自为政,世面多盗,很不太平,多有官方信使于路上为强人所害或被地方扣押之事发生,所以让陈少游很伤脑筋,派谁去呢?选来选取,还是决定叫部下赵某负责此事。

临行之际,陈少游对赵某说:“此事甚急,你务必准时完成任务。若延误时日,罪当斩!”

赵某:“愿以死效命。”

说罢,拜别而去。赵某可谓陈府中的首席快递员,素以办事靠谱、腿脚麻利著称。接了任务后,他当即骑健马离开扬州,每日飞驰数百里,于路上避开危险地段。话说此日已顺利进入陕西华阴境内,长安在望,他心里也就踏实了些。日暮时分,他住进一家旅舍,想睡个好觉。但还未睡熟,于恍惚中发现有一人身着绿衣,来到近前:“我是金天王的手下,天王有命令,要召见你。”

赵某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跟随绿衣人上路了。不知行了多远,来到一座庙前,四周苍松翠柏,气氛萧然。绿衣人进去禀报,很快里面传赵某入内。赵某进庙后,见堂上烛火明亮,两旁侍卫森严,有一人坐于案后,看不清其面孔。正在赵某迟疑时,案后之人说道:“我有一女婿身在蜀地,今欲派人探望,给他带封书信,素闻你快递无双,故把你请来。你可能完成此事?”

赵某是个实在人,知身上担有紧急任务,而又不明此人底细,所以力辞:“我家大人命我到长安出差,有日期规定,过期不至将是死罪。若放弃先前的任务,转赴蜀地,那我就不敢再回扬州了。而我父母妻子俱在那里,我又怎能不回?这并非借口,请大王明察。”

天王道:“你只管去蜀地好了,为我办完事,再去长安不迟。其他什么话也别说了,下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然后上路。”

有人将赵某带至一间空舍,上得饭菜。可以想象,我们的赵某一点食欲也没有,觉也睡不着:去蜀地,耽误行期,陈少游必将治罪;如不去,又惹不起这个来头甚为神秘的金天王,当有祸至。怎么办?胡思乱想中,天已亮,闻得庙中有声,他出舍而视,见庭中尽是飞禽走兽,又有奇形鬼神上千,同拜于金天王面前。后者处理完公务后,即召赵某,交给他一封书信:“把它交给蜀地成都的萧敬之,此事甚秘,怕泄露,所以找人间之人去办。你快去快回,莫耽误!”说罢,又叫人给了赵某一万文钱。

赵某无奈,只得前行。至大门口,对带自己来的那个绿衣人道:“大王赐我一万文钱,我只身而行,这些钱放哪儿啊?”

绿衣人说:“你揣怀里不完了!”

赵某遂将钱揣至怀,竟也盛下了,而且一点也不觉得重。赵某骑行了几里后,好奇地往怀中一摸,感到一阵阴森:皆是纸钱。他仿佛摸到毒蛇,从怀中把那钱甩出,弃于路边。正在这时候,那个绿衣人追行而来,又给了赵某数千文钱,说:“刚才匆忙,误将冥钱给了你,你怎么能用呢?现在把人世之钱给你。”

赵某日夜兼程,不多日即赶至成都,寻到萧敬之,将金天王的书信交给他。萧敬之看完信后甚是欢喜,设宴招待赵某:“你别怕,我和你一样,也是世间之人,原籍中原。当年赴长安,行至华阴,被金天王摄去,招为婿。我妻仍在,与人不异。前些天,我向金天王求一官,他给办妥,故派您传信。”

后面的故事无需细讲,萧敬之留赵某住了一日,赠了些绸缎,写了封回信,叫他交与金天王。赵某没有先回金天王那儿,而是从成都直奔东北方向,到达长安后,将陈少游的书信交给有关大臣,并将相应事情办妥,随后又日夜驰行,折至华阴岳庙。他将萧敬之的回书递交金天王。天王大喜:“此事真是非你而不能办成啊!现在你可速返扬州,别害怕,若你家主人问你为何耽误了行期,就说我派你做了次信使,并告诉他,升你为裨将!”随后又赠送赵某很多礼物。

赵某告辞。飞马返回扬州时,已晚了几日。陈少游自是大怒,赵某虽解释,前者不信,将赵某下狱。但当天晚上陈少游就做了个梦,有金甲之士告知:“赵某耽误行期,是因替金天王办了件事,希望你能原谅,并升之为将,否则的话……”少游惊醒,转日将此事告诉幕僚,随即将赵某释放,并升其为裨将。

陈少游镇淮南时,尝遣军卒赵某使京师遗公卿书。将行,诫之曰:“吾有急事,候汝还报。以汝骁健,故使西去,不可少留。计日不至,当死。”赵日驰数百里,不敢怠。至华阴县,舍逆旅中,寝未熟,忽见一人绿衣,谓赵曰:“我吏于金天王。王命召君,宜疾去。”赵不测,即与使者偕行,至岳庙前,使者入白赵某至,既而呼赵。趋拜阶下,其堂上列烛,见一人据案而坐,侍卫甚严。徐谓赵曰:“吾有子婿,在蜀数年,欲驰使省视,无可为使者。闻汝善行,日数百里,将命汝使蜀,可乎?”赵辞以:“相国命西使长安,且有日期,不然当死。今为大王往蜀,是弃相国命也,实不敢还广陵。且某父母妻子俱在,忍生不归乡里。非敢以他辞不奉教,唯大王察之。”王曰:“径为我去,当不至是。自蜀还由长安,未晚也。”即留赵宿庙后空舍中,具食饮。忧惑不敢寐,遂往蜀,且惧得罪;固辞不往,又虑祸及。计未决,俄而渐晓,闻庙中喧阗有声,因出视,见庭中虎豹麋鹿狐兔禽鸟近数万,又有奇状鬼神千数,罗列曲躬如朝谒礼。顷有诉讼者数人偕入,金天断理甚明,良久退去,既而谓左右呼赵。应声而去,王命上阶,于袖中出书一通付赵曰:“持此,为我至蜀郡,访成都萧敬之者与之。吾此吏辈甚多,但以事机密,虑有所泄,非生人传之不可。汝一二日当疾还,无久留。”因以钱一万遣之。赵拜谢而行,至门,告吏曰:“王赐以万钱,我徒行者,安所赍乎?”吏曰:“置怀中耳。”赵即以钱贮怀中,辄无所碍,亦不觉其重也。行未数里,探衣中,皆纸钱耳,即弃道傍。俄有追者至,以数千钱遗之,曰:“向吾误以阴道所用钱赐君,固无所用,今别赐此矣。”赵受之。昼夜兼行,逾旬至成都,访萧敬之,以书付之。敬之启视,喜甚,因命席,谓赵曰:“我,人也,家汝郑间。昔岁赴调京师,途至华阴,遂为金天王所迫为亲。今我妻在此,与生人不殊。向者力求一官,今则遂矣,故命君驰报。”即留赵一日,赠缣数段,以还书遣焉。过长安,遂达少游书。得还报,日夜驰行,至华阴。金天见之大喜,且尉劳:“非汝莫可使者!今遣汝还,设相国讯汝,但言为我使,遣汝为裨将,无惧。”即以数十缣与之,曰:“此人间缣帛,可用之。”赵拜谢,而径归淮南。而少游讯其稽留,赵具以事对。少游怒,不信,系狱中。是夕,少游梦一人,介金甲,仗剑,曰:“金天王告相国,向者实遣赵某使蜀,今闻得罪,愿释之。”少游悸寤,奇叹之且久。明日晨起,话于宾僚,即命释赵,署为裨将。元和中犹在。 (《宣室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