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水银,水银

唐玄宗开元年间,有个叫高五娘的洛阳美女精通炼银术。据说,她先前曾嫁给了一个世外高人,因此学会此术。后来高人不知去向,五娘则在家里开始了秘密炼银的生涯。她炼成银器后,偷偷出售,发了一大笔财。但最终被人告发。当时负责此案的是河南少尹李齐,此人接案后,随便问了几句,就将五娘释放,但随后又秘密接见了五娘,叫她为自己炼银器。按照记载,五娘前后为他烧炼了十多床银器。五娘用什么为原料实施炼银术呢?

用水银。

在遥远的古代,人们就发现了水银这种化学元素。古人往往从丹砂里提炼水银。作为一种密度非常之高的银色液态金属,水银含有剧毒;同时,又能起到防腐烂的作用,所以被广泛应用于古代帝王的陵墓中。《史记》中曾记载秦始皇陵:“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此外,水银也为古代炼金术士所常用,他们认为:水银经秘密手段后会变为固体,而后有变为金银的可能。唐朝时,有本秘密的书叫《奇事记》,写的是一个叫王常的洛阳人旅行至终南山,遇仙人传授炼金术。在书中,借仙人之口,说出了从水银变黄金的原理:王常问:“黄金成,水银死,真有之乎?”仙人答:“勿疑,有之哉。夫黄金生于山石,其始也是山石之精,而千年为水银;水银受太阴之气,固流荡而不凝定。微遇纯阳之气合,则化黄金于倏忽也。今若以水银欲化成黄金,必须在山即化,不在山即不化。但遇纯阴之石,气合即化也。”

除了高五娘和王常外,在唐朝的开元年间,还有一叫辅神通的也精通于炼金术,他曾跟一得道之人学习,功成后,也能以水银炼金银。玄宗皇帝曾接见过他,每次辅神通“先以土锅煮水银,随帝所请,以少药投之,应手而变。”后来,皇帝也想亲自学学,但“安史之乱”爆发,于是终止。

那么,下面的故事跟水银有什么关系呢?

代宗大历年间,有士人吕生自浙江会稽郡上虞县县尉任上调至长安待命,暂居永崇里。这天晚上,吕生与在长安的几个朋友夜宴于堂上。酒席散后,夜已深。吕生和朋友闭门欲睡,突然发现一个老妇人从寝室北角缓步而来,容貌极异。老妇身高二尺多,面色白皙,衣着亦素洁。众人大约喝多了,见此奇怪的老妇,亦真亦梦,相视而笑。老妇人慢慢来到床榻前,脸色凄清,继而怪笑道:“你们聚会,为什么不叫上我呢?岂可待我如此之薄?”

吕生随口呵斥那老妇,后者于是慢慢倒退至北墙角下,消失不见。直到这时,众人才感到惊异,互相对望,张大了嘴巴。这不是梦。

转天晚上,吕生独寝于室,又见那老妇现于北墙角下,徘徊不定。吕生壮着胆子,又是一声呵斥,其人再次消失。

第三天,吕生隐约地有一种感觉,那老妇还会出现,他在心中盘算:“此怪还会来,若不将其除掉,必为祸患。”于是,他悄悄将一把长剑藏于身边。到了晚上,老妇果然又一次从寝室北墙角下缓步而来。

老妇刚至床榻前,吕生即抽剑砍去,没想到老妇飘然一跃,跳上床,伸出惨白的枯手去抓吕生的前胸。吕生大恐,侧身而躲。老妇左右跳跃,围着吕生。吕生惊恐不已。过了很久,又有一老妇跳上床,再次去抓吕生,触到其前胸,吕生猛地感到一阵冰凉,仿佛霜雪落于身上。惊恐中,吕生挥剑乱砍,长剑落处,都会变出一个老妇,越来越多,她们一起挥袖而舞,古怪至极。这些老妇人面貌相同,身高都只有一寸多,神色与舞姿无二样……

就在吕生瞠目结舌、不能自己时,中间那个老妇说:“你看好了,我要合为一体了。”说罢,所有的老妇聚于吕生的床前,合为一体。

吕生更恐:“你到底是何怪物,安敢抓我?!快离去!不然,我将请术士来制伏你。”

老妇笑道:“此言差矣!你若真请来术士,我倒愿意见一见。不过我告诉你,我只是与你在游戏,并无加害之心。所以还是希望你不要害怕。好啦,现在我就归还居所。”说罢,一如上次,倒退至北墙角下,消失不见。

第四天,吕生将这件事告诉朋友们。朋友当中有田生,精通方士之术,最拿手的是驱除妖魅,据说在长安还很有名气。听到吕生的诉说后,他笑道:“这正是我的买卖!驱除此怪,如灭一蚁!今天晚上我就去你那里。”

到了夜里,吕生与田生对坐于寝室。没多长时间,那老妇果然又来了。田生大喝道:“你这妖魅,当速去,否则……”

老妇并不害怕,不顾左右,徐步而来,对田生说:“你就是那个术士吗?我之道行,不是你能知道的。”

随后老妇又冲吕生挥了挥手,所挥之手便掉在了地上,吕生望着眼前的场景,甚感恐怖。正在这时,掉在地上的手化作一个老妇,跃上床榻,钻进田生的嘴里。田生大惊:“我难道要死了吗?”

老妇对吕生说:“我曾说过不会加害你,但你不听,致使田生有今日之灾,不过您也快要富裕了。”说罢,又消失不见。

吕生不解其意。

转天早晨,吕生忙活着请人,有一高人听完其诉说后,指点道:“大可不必兴师动众,你只需在白日里挖掘妖魅现身的寝室北墙角,也许就可以发现真相……”

吕生拜谢,当即叫仆人挖掘,快到一丈深的时候,挖出一个古瓶,众人惊奇,打开盖子,里面贮藏着大量的水银。这时候,吕生才知道那老妇乃水银成精。吕生将这件事告诉了田生,后者突然感到腹内有一阵巨大的寒冷,没几天便惊恐而死了。

大历中,有吕生者,自会稽上虞尉调集于京师,既而侨居永崇里。尝一夕,与其友数辈会食于其室。食毕,将就寝,俄有一妪,容服洁白,长二尺许,出室之北隅,缓步而来,其状极异。众视之,相目以笑。其妪渐迫其榻,且语曰:“君有会,不能不命耶何待吾之薄欤!”吕生叱之,遂退去,至北隅乃亡所见。且惊且异,莫知其来也。明日,生独寤于室,又见其妪在北隅下,将前且退,惶然若有所惧。生又叱之,遂没。明日,生默念曰:“是必怪也。今夕将至,若不除之,必为吾患不朝夕矣。”即命一剑置其榻下。是夕,果自北隅徐步而来,颜色不惧,至榻前。生以剑挥之。其妪忽上榻,以臂生胸,余又跃于左右,举袂而舞。久之,又有一妪忽上榻,复以臂生。生遽觉一身尽凛然,若霜被于体。生又以剑乱挥,俄有数妪亦随而舞焉。生挥剑不已,又为十余妪,各长寸许,虽愈多而貌如一焉,皆不可辨,环走四垣。生惧甚,计不能出。中者一妪谓书生曰:“吾将合为一矣,君且观之。”言已,遂相望而来,俱至榻前,翕然而合,又为一妪,与始见者不异。生惧益甚,乃谓曰:“尔何怪,而敢如是挠生人耶?当疾去!不然,吾求方士,将以神术制汝,汝又安能为耶!”妪笑曰:“君言过矣。若有术士,吾愿见之。吾之来,戏君耳,非敢害也,幸君无惧,吾亦还其所矣。”言毕,遂退于北隅而没。明日,生以事语于人。有田氏子者,善以符术除去怪魅,名闻长安中,见说,喜跃曰:“是我事也!去之若爪一蚁耳。今夕愿往君舍且伺焉。”至夜,生与田氏子俱坐于室,未几,而妪果来至榻前。田氏子叱曰:“魅疾去。”妪扬然其色,不顾左右,徐步而来去者久之,谓田生曰:“非君之所知也。”其妪忽挥其手,手堕于地,又为一妪,甚小,跃而升榻,突入田生口中。田生惊曰:“吾死乎?”妪谓生曰:“吾比言不为君害,君不听。今田生之疾果何如哉,然亦将成君之富耳。”言毕又去。明日,有谓吕生者:“宜于北隅发之,可见矣。”生喜而归,命家僮于其所没穷焉,果不至丈,得一瓶,可受斛许,贮水银甚多。生方悟其妪乃水银精也。田生竟以寒怵而卒。(《宣室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