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 上海特别市(第4/5页)

(二)鄙人于地方行政事务素少经验,而所可硁硁自信者:凡事必以躬亲为原则,财政尤以共喻为旨归。军阀时代,假施政之名,行敛财之实,不满人意,理所固然。但在国民政府之下,铲除贪官污吏,建设廉洁政府,着为标语。鄙人不才,从政十余年,对于操守一层,差堪自信。凡所延揽各同事,亦必能共谅此怀,构成一体廉洁之政府,并可保证此后地方之所出,必悉应地方之所需。而同时希望市民,于正当租税,均应踊跃输将,助成其美。盖欲造成繁盛之都会,优美之环境,不能仅仅责善于政府,而最健全与稳固之进步,仍在全市民之自致其力也。

(三)凡事非人不举,然欲求真才,必先除私见。此次市政府组织,用人标准,纯以专门学识与办事经验为衡,而因上海环境之恶劣,同时尤不得不注重于德性。故各高级职员之选定,有多年深知者,亦有素未谋面者,但求合乎上述之标准,决不敢稍挟成见于其间。惟市政范围有限,对于专才之延揽,当然有不少遗漏,而经验一层,尤必其人从政较久而后得。吾国近年政治变迁过速,凡从政较久者,虽尧舜或不免有所指摘。关于此节,须视其将来之工作成绩以为断,万不可预有所责难。况市政府中,自信多数均为忠实有为之同志,与学识经验德性兼备之前辈,此则当可得各方之谅解者也。

(四)上海市民经多次兵事之余,人人心目中均暗悬有一秩序维持问题,此为不可掩之征象。不知中央政府对此已早有筹划。政治会议中且通过陈委员果夫所提出之整理上海计划案二十余条。今后市政府成立,中央为昭信全国起见,对此整理案必分别实行。鄙人亦必上体中央意旨,极全力以注意此一点,故秩序维持一事,敢请市民可十分安心。回忆辛亥之岁,随先都督陈公英士之后,勉参戎机,兼领师干,前后一年有半。鄙人所属各部,沪人士能举出一例,有一兵一卒骚扰地方否?今日在座各位中,尚不少当年共患难之同志,谅能证实其不虚。此后当视能力之可及,督率同僚,益加勉励,以副市民之瞩望。

虽然,十六年来之上海市,虽不能有大规模之设施,却亦有相当之成绩。回忆民国元年时陈都督毅然下令拆城,至于今日,不独城内外交通称便,而“民国路”一带,繁盛异常。鄙人虽无寸土尺地于其间,至今每经其地,必起今昔之感。嗣后卢何时代所筑之军工路丰林桥等,亦足留纪念于沪民。只因所谓全国第一巨大之上海商埠,其精华悉在租界。界外各地,商业既极萧条,居民又不甚多,以致集款进行,实力有限。故所谓大上海市者,细细分析,实属有名无实,非政府与市民全体动员,加倍努力不为功。外则勿使对吾领土主权欲久假不归者借为口实,内则勿使嫉视党政之成功者,谓党国种种标语,种种主义,悉属一张不兑现纸币而资为挑拨。言念及此,不禁凛然于上海市责任之重,关系之巨影响之大,而有望各方当事者之互相策勉者也!

膺白何以席未暖而即辞职,为蒋先生下野。那日正是八月十二日,他就职只一个月零五天,诸事略有头绪,他入京报告,亦有向政府请示之事,临走告诉我要二三日方归,忽然次日一早已回了家。原来在京到蒋先生处,正是桂系在外间,蒋先生在里间,何敬之、张岳军二人代表双方中间传话,蒋先生决定下野;此即世传所谓桂系逼宫。此日在外面者何人?中间人传话几次?所传何话?膺白均未提过。他自己是个一攻即退之人,对蒋先生下野是所赞成的。不但这次赞成下野,后来还极劝蒋先生勿再出。最早有下列一函:

兹托岳弟(岳军)带上协和(李烈钧)来电一通,剪报一页,乞察阅。事已至此,大不足以经纶国家,小不足以整理地方,万无轻易再出之理。处此局势,惟有力持淡泊宁静四字,以与各方相周旋。语云:收帆须在顺风时;此次下野,弟享为党国牺牲之名,人受篡窃犯上之罪,幸喜保持此令誉。否则方寸稍动,外诱即来,草率再出,试问外交、财政、军事、政治有何把握?天授忠实笃挚者以好机,然亦仅能一次不可再也。幸自重自慎,拿住一个定字,一个静字,千万勿为甘言所惑,掮客所诱为要。余请岳弟面详。(十六、八、十七)

当蒋先生决定下野离京时,膺白亦立刻提出辞呈,与蒋先生同坐夜车到沪。他告诉我与蒋先生同坐汽车出城至下关上车,一路见居民家家插香,知为阴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在车上以佛语慰蒋先生。

在汉口时,一日膺白会同我讨论这次国民革命军成功之理由,我告诉他说:“照你的做法是不会成功的。”我们相喻无形,不敢冒联俄容共之险。再看以上膺白的信,其对进退观念更为守旧。他看争夺的人都以为浊。他自己对部下很客气,视作朋友,但对为权利而犯上,非所赞同。他称蒋先生为“忠实笃挚”,如此力阻其再出,他的做法又是不会成功的。蒋先生后来再出山,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他没有什么主意在内。

上海市经过长期极郑重之筹备,而成立未久,市长突然辞职,事先各局长都未知道。在中国,文官制度不确立,事务官没有保障;平常新旧长官交替,是人情最恐慌,政务最受影响时候。上海市当草创之际换长官,后任市长且系接近新与蒋先生对立之桂系,而基础不动摇;后来亦始终为国民政府下比较健全的一个地方政府,应归功于“分权制度”和各局局长人选;这两点膺白的主张和用心算是不错的。此外,有三个人的态度颇生影响,不嫌烦琐述其事如下。三人者:后任市长张伯璇(定璠)先生,他的秘书长周静斋(雍能)先生,和膺白自己是也。

张伯璇先生就职颇突如其来,事先未预通知各局。照一般人看,这样大概对前任的事不卖账。他就职前,亦未与膺白通消息。在他就职后几天,五舅湛侯因与张家在金神父路为紧邻,又曾做过张在南昌时总司令部参谋处长的后任,一日受张之托,来约膺白相见;膺白约以次日上午十时,在亚尔培路朱宅,他一向借以见客之处。大约过了十一时半,张犹未出门,五舅是知道膺白向来严守时间的,而且在这段经过中,以个人论,不约则已,既约,则不该过于唐突的。于是一面到隔壁张家提醒其预约,一面电话告膺白有事不必老等。膺白回答是日上午无他事,午饭前不离朱宅。及张市长到,他诚恳坦白解说市政府成立经过;制度的所以然;各局设置的意义;以及局长人选;识与不识,他所取才的标准;他没有托一个人或一件事。他这态度很得到张市长的认识,以后他们做了朋友。数年后膺白得病,医者断为肝病时,他来访候,还叹息说:像这样肝胆的人,如何会生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