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塘沽停战协定

民国二十年(一九三一)九月十八日,日本关东军占领我沈阳,中国对侵略的日本取不直接交涉政策,而诉之国际联盟。直接交涉在国民是不甘,在政府是不敢亦不易。事经两年,除淞沪之战,中国不抵抗而失去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抵抗而失去热河一省,东北四省都成为日军控制下的伪满洲国。中国虽失去了极大极富的东北四省,然在地理上,这几省向称关外,有长城相隔;在政治上,素为中央势力所不及。中国丧了主权,失了富源,还可以等待国际机会,暂以不承认敷衍一时。廿二年(一九三三)长城之战,则日军长驱直入到了华北。我军事内容,在上章几个电报可以略见一斑。人人知不能战,而不敢言不战。不负责任者唱宁为玉碎之高调,而存希图侥幸之心,事实上是“日蹙国百里”。

华北非东北可比,立刻要影响到全国。而华北的得失,系于平津之守不守。斯时的平津,已不是军事上能守不能守问题,而是政治上欲保不欲保问题。实逼处此,欲保平津不能不停战,停战必须与日本人交涉。《塘沽停战协定》——即是长城战后,在华北前线的中国军,与日本关东军间的停战条款。全文五条,当时各报都有登载,并无附件,其大意要点有三:一、中国兵撤至延庆、昌平、顺义、通州线;二、日本兵撤至长城线;三、日本兵退出之地,中国接收后以保安队警察维持治安,不驻兵。此条款系民国廿二年五月廿二日彻夜由膺白在北平与日方商定,与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以下简称军分会)代委员长何敬之(应钦)先生共同主持,秉承政府,五月卅日在塘沽签字;签字者日本关东军代表冈村宁次,吾国军分会代表熊斌。日军退出而吾国接收的地方为河北省十九县如下:滦县、昌黎、乐亭、抚宁、迁安、卢龙、宁河、丰润、玉田、遵化、宝坻、通县、三河、平谷、怀柔、香河、蓟县、密云、顺义。另都山、兴隆二地设治区。《塘沽停战协定》原文如下:

一、停战协定:关东军司令官元帅武藤信义,于中华民国二十二年即昭和八年五月二十五日,在密云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代理委员长何应钦所派军使该分会参谋徐燕谋,正式接受停战提议。依此,关东军司令官元帅武藤信义关于停战协定,委任全权于该军代表关东军参谋副长陆军少将冈村宁次,在塘沽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代理委员长何应钦所委任停战全权华北中国军代表北平分会总参议陆军中将熊斌,缔结左列之停战协定:

(一)中国军即撤退至延庆、昌平、高丽营、顺义、通州、香河、宝坻、林亭口、宁河、芦台所连之线以西以南之地区,尔后不越该线而前进,又不行一切挑战扰乱之行为。

(二)日本军为确认第一项之实行情形,随时用飞机及其他方法以行观察;中国方面对之,应加保护及与以各种便利。

(三)日本军如确认第一项所示规定,中国军业已遵守时,即不再越该线追击,且自动概归还于长城之线。

(四)长城线以南及第一项所示之线以北以东地域内之治安维持,以中国警察机关任之;右述警察机关,不可用刺激日本感情之武力团体。

(五)本协定盖印之后发生效力。以此为证据,两代表应行记名盖印。关东军代表冈村宁次印,华北中国军代表熊斌印。

二、觉书:万一撤兵地域有妨碍治安之武力团体发生,而以警察力不能镇压之时,双方协议之后,再行处置。中华民国二十二年即昭和八年五月卅一日,关东军代表冈村宁次印,中国军代表熊斌印。

平津之应否保全?我借山西省主席徐次宸先生(永昌)给行政院汪院长、军事委员会蒋委员长的两份电报,及胡适之先生在《独立评论》的一篇文章说明。徐先生的电如下:

南京汪院长赐鉴:自热河失陷以后,一般人颇冀抗日战线立定脚跟,进一步编成较有把握之抵抗线,同时交涉方面亦将得有相当进展。乃月余以来,各方团结未能实现,不惟较有力之抵抗线未能编成,而所谓立定脚跟之初步亦未做到。睹芳泽之来去情形,似交涉亦尚在绝对僵局。近且寇入益深,军力将竭,平津之失与不失,只恃敌之来与不来,情况如此,断非依违不决所能渡过。先生于国事万分严重之时,由欧返国,毅然以国家存亡为己任,牺牲精神洵足以昭示国人。惟念时不再留,需为事贼;昔人云:“议论未定,兵已渡河”;前事不远,可为殷鉴。今日和战大计,亦惟有及吾人之身,乘可为之时,决然自负,一切毁誉皆所不计,个人利害亦所不计。抱全民忍辱一时之决心,以求伸于他日,战国时之勾践,其先例也;欧战时之德意志,亦其先例也。不然,则须根本计划破釜沉舟,与敌作殊死之抵抗;盖昌以为现今之所谓抵抗,仍在轻描淡写之径途中。顾名思义,先生为中枢之责任者,假定平津失陷,华北沦亡,千载后记史者,必书为先生执政时事,甚为先生惋惜也。事急矣!先生宜如何断然处置,或协同人以为之,尚祈早日裁酌。永昌夙夜忧虑,不暇择言,冒昧奉陈,惟希鉴宥是幸。徐永昌叩号。(廿二、四、廿)

徐先生电末附言:“曾于四月十日上蒋先生一电,意思略同此。”后又有上蒋先生电如下:

南昌蒋总司令钧鉴:日敌反复进扰华北,实已入于最严重时期,昌曾就一得之愚,迭向何部长诸君言之。兹更撮陈,幸赐垂察。今日偏重外交者,咸言国际颇倾向我,我若一旦与日妥协,必致尽失与国。永昌以为国联之一时不能解决中日纷争,犹之我中央日前不能解决川刘之争,其势正同;使当日刘文辉不自挣扎其自存之计,此时已入枯鱼之市矣。故军事不必恃有外交,同时外交亦不必以军事为可恃,所谓两恃之则两失之。日人今有宣言谓将进至密云、玉田之线,而揣测者即谓为不到平津之表示,此真无异于张仪之欺楚,绝不可靠。今专就军事言,我军今已不胜敌人之压迫,渐撤至密云、玉田之线矣。即以前日所规定固守平津最近之白河线言之,屈指可战之兵才七十余团,而阵线长过四百余里,以屡经挫折之兵一团守六里战线,昌以为决不胜任。如中央决守平津之线,则最后之打算,不可一日再缓,所以昌主白河线万一不守,平津两处须早为守城准备也。虽然,我大军若退过平津之线,即等于华北整个沦亡,人心失所依据,其促成第二满洲国亦意中事,所以决不放弃平津者此也。或谓日人得平津无办法,不知我失平津更无办法;盖仅就收入一项言之,已足制我死命,正如杀人者固不得了,而被杀者先不得了也。总之,平津失则华北亡;或谓平津纵失,亦不过一时,然数十万败兵一旦退下,人心何以维持?财政何以敷衍?昌以为其困难将万倍于不退平津,尚祈钧座千万注意。昌为此事,在平日夜焦思,昨于平绥车中属稿,筿日回并拍发,合并附陈。徐永昌叩筿。(廿二、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