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獭定关中(第2/8页)

高欢身为大功臣,服侍皇帝极为恭敬,“事无大小必以闻。”皇帝坐车进香,他手捧香炉跟在车后步行,“鞠躬屏气,承望颜色。”终其一生,什么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这些权臣大多会有的权力,高欢没尝

冯景回到关中,给了高欢一句评语:“奸诈有余,不可信也。”看来,人不能太谦虚,多少人指责孔子虚伪呢。

贺拔岳仍然拿不定主意,高欢对待大哥贺拔允倒是非常之好,否则大哥怎么可能当上太师呢?这时宇文泰站出来,对贺拔岳道:“我去一趟晋阳,替明公观察一下高欢。”

宇文泰的心机可了不得,他怎么不劝贺拔岳不要去洛阳呢。贺拔岳没有去,最失望的莫过于宇文泰。

宇文泰去晋阳给高欢相面,面相不是一成不变的,人的面相是会变化的。

宇文泰单马赴晋阳,当世两大英雄相会,可惜此时的高欢未能充分重视宇文泰。曹操与刘备之间有一段难得的“煮酒论英雄”的典故,曹操指刘备与自己并为“天下英雄”。那时刘备“鞭督邮、讨董卓、据徐州、征袁术”,为一镇诸侯,大有英雄之名,此时的宇文泰不过贺拔岳帐下一将。

与其说宇文泰为贺拔岳观察高欢,莫如说他极想与名震天下的高欢一会。从贺拔岳欲单马回洛阳的那一刻起,宇文泰意识到贺拔岳难成王霸之业,他必须对未来的最大对手有一个具体观感。

宇文泰和高欢曾在尔朱荣帐下当差,两人各有自己的小团体,一个武川帮,一个怀朔帮,破葛荣之后,高欢一直在东方作战,先击羊侃,后败邢杲,等他回到洛阳,宇文泰已随尔朱天光西征关中,两人无缘相见。

相貌和命运的关系,如同声音和回响,有什么样的相貌有什么样的命运。相术之道,源远流长,是我中国文化精髓所在,古代相书颇多。根据面貌、五观、骨骼、手纹相人都有定数,我辈中人必须多学多记,这些都是死的,是成法。

值得注意的是,相人不能死相,要活相,何谓活相?相面的同时,须观察人的精神,声音、谈吐、举止以及此人做过的事情。容貌不易变,精神常变,随着知识、阅历、地位、修养的变化,人的精气神随之发生变动,所以说,看相是流动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纵使以前认识某人,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从前的他未必是他。

宇文泰观察高欢容易,高欢观察宇文泰困难。因为高欢的功业、手段摆在那里,再亲密接触一下,八九不离十。宇文泰无名小辈,纯靠相术,看得不那么真切,但高欢还是从神态中看出宇文泰的不凡,对人评道:“此儿视瞻非常。”

高欢时年37岁,大宇文泰十一岁,称其为晚辈不过分。既然是可用之才,那就要留下来。宇文泰不肯留下,执意回关中复命,奉命办事岂能半途而废,转投他人更是不忠不义。高欢找不到强留的理由,只得放宇文泰回去。

宇文泰前脚刚走,高欢后悔了,遣快马急追,追到潼关不见踪迹,潼关以西不是高欢地盘,追者悻悻而回。

宇文泰快马加鞭,几乎逃回关中,因为他已经看清高欢这个人,不是世间无敌的高手,不是一个能够统一天下的人,最起码不比自己强。高欢有缺点,心不够狠,处事不够果断,放走自己便是他失策之处。

宇文泰既有轻视高欢之心,自信能够闯出一片天地,与高欢一较长短。回到长安,马上怂恿贺拔岳反对高欢:“高欢非人臣,之所以没有篡位,忌惮明公兄弟,其余碌碌之辈根本不放在眼里。现今之计,借皇帝之名,攻取岭北,统一关中,怀柔各族人心。我再去一趟京都,为明公讨关中二十州土地。”

贺拔岳心中欢喜,又存疑惑,问道:“皇帝会给吗?”宇文泰道:“自然会给,因为他最大的敌人是高欢。”

反间计

宇文泰来到洛阳,闻到满城的兵戈之气。河北汉人豪族首领高乾死了,死于皇帝元修之手,正是高乾力主废掉旧皇拥立新帝,真是莫大的讽刺。二人反目成仇只为一个人-丞相高欢。

高欢势大,元修培植自己的势力,原洛阳禁卫军成为铁杆王军,斛斯椿、王思政及元宝炬等皇族并为保皇派。

斛斯椿早在高欢刚刚进入洛阳之初就与贺拔胜密谋袭杀高欢,因为高欢杀了乔宁等汉奸,令他心惊。但是,贺拔胜反对杀高欢,认为高欢立下大功,没有理由杀他。这只是嘴上话,高欢赢得贺拔胜的心。贺拔胜韩陵山临阵倒弋,高欢待他亲如兄弟,晚上睡一张床。此事不了了之的最根本原因,在于他们谁也没有把握杀高欢。高欢大败尔朱家族二十万军队,军威正盛,洛阳人早已闻风丧胆。

一日不杀高欢,斛斯椿一日不得安宁。不只斛斯椿一人,高欢一步登天,嫉妒的人太多了。他们不会对别人说,只会对皇帝说,因为只有皇帝才能杀高欢。

元修记得杀尔朱荣的成功先例,却忘记元子攸的悲惨下场。优秀的领导把员工当作工具,愚蠢的领导被员工当作工具。斛斯椿为皇帝安排好一切,增加禁卫军,委任贺拔胜,拉拢贺拔岳,河南、关中均收入保皇派囊中,下一个目标,河北。

想得到河北地区支持,只要做通高乾的工作就可以。高乾和高欢私交莫逆,两人一道起兵,属于同一阵营。想拆开他们不容易,元修做了一个扣子。

河北起兵之前高乾的父亲死了,忙于打仗的高乾未能服完父丧。现在天下无事,理应继续服丧,高乾向朝廷上表辞官回家。高乾并不想真的回家,朝廷刚刚建立,正是安插同党的好机会,自己一走,手下人怎么办。辞官不过做做样子,皇帝不准就结了。他是大功臣,皇帝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谁知元修批了,准许他辞去侍中,保留司空的官衔。司空是个虚衔,不管事,侍中才能参与最高决策。

高乾郁闷,正呆在家里生闷气,皇帝召他入宫喝酒。酒席一散,官员们都走了,元修单独留下高乾逛华林园。

走着,走着,元修突然说道:“司空世代忠良,你又为朕建了如此大功,我们虽然是君臣,但情同兄弟,我们还应该立下誓言,互不背叛。”

高乾心中大吃一惊,他是皇帝我是臣子,订什么盟约,立什么誓啊,明摆着向我摊牌,“保我?还是保高欢?”保我好说,官复原职,不保对不住,继续家里蹲。

立誓,与高欢为敌;不立誓,与皇帝为敌。

高乾来了个装糊涂,假装听不懂,含糊道:“臣以身许国,不敢有二心。”

元修逼他立誓:“司空立个誓能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