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荒淫第一主

刘子业,刘宋皇朝的前废帝。之所以被史家称之为“前废帝”,因为刘宋皇朝有两个废帝,他是第一个。十六岁登基,十七岁被杀,短短一年零六个月的时间,坏事做绝。史家评他“罪孽,纣王不及万分之一;荒淫,昌邑王不及毫厘。”纣王宠信妲己,残害大臣,穷兵黩武,是昏主的典范;而昌邑王,据霍光讲“受玺二十七日,所做坏事一千一百二十七件”。两位昏聩君主加在一起,也不如刘子业罪孽深重。他到底做过什么,让史家对其如此憎恶?

壹 鲁昭不戚

刘子业小字法师,孝武帝刘骏的嫡长子,母亲王宪嫄出自琅琊王氏,门第显赫,江南第一高门。照理说,刘子业是富贵堆里滚出来的,大福大贵,不会受到一点点委屈。然而刘子业不仅经受过痛苦煎熬,甚至经历过生死考验。

元嘉三十年,刘子业刚过五岁,大伯父刘劭弑杀宋文帝抢夺皇位。刘骏在江州起兵讨伐。留在京都建康的刘子业和五叔刘义恭的十二个儿子被刘劭囚禁在中书下省,关押了起来。

刘骏的军队节节获胜,刘劭几次想把刘子业杀掉,最后忍住了,希望作为最后一道挡箭牌。刘义恭欺骗刘劭单马出城投奔刘骏。刘劭凶性大发,下令将他的12个儿子全部杀死。手执利刃、全副武装的甲士拖走哭天喊地的皇室子弟们的情景刺激着刘子业幼小的心灵。他痛苦地蜷曲身子,缩在角落里,惊恐地注视着杀气腾腾的甲兵。在最恐惧的一个多月里,没有一个人来关心,父亲、母亲、叔伯、姑姑……

五岁孩童的身心受到摧残。逆境中成长的人性格坚强,刀光剑影的杀戮使童年刘子业懂得一个道理,骨肉亲情不可靠,刀剑是解决矛盾的唯一手段。

皇后儿子、排名最长、高贵的门第,刘子业理所当然成为刘宋皇朝的太子。太子做得不顺心。刘骏宠爱殷淑妃,自然冷落王宪嫄母子。殷淑妃死后,刘骏把爱转化为对殷淑妃儿子刘子鸾的抚爱,愈加加深刘子业性格中对亲情的冷漠。南朝社会风气奢靡,放纵堕落。世人不关心人的品质,只计较门第和文化素质。刘骏忽略了对未来皇帝的道德教育,只关心太子的诗文造诣和文化修养。

刘子业是个爱读书的孩子,写文章颇有文采。最喜好读历史书,喜欢和别人谈论历史故事。十三岁时,在皇宫崇正殿讲读《孝经》,有模有样。知识有时会成为双刃剑,不求甚解,只看表面故事,得出的结论常常带有偏激的倾向。豪气冲天却不善于思考,想不到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勇气是每个人应具备的品质,但勇气不能变成蛮干,治理国家做事业更不能只有匹夫之勇。

史家对刘子业相貌的描绘逼真形象:“蜂目鸟喙,长颈锐下。”眼睛像蜂,眼球凸出,鸟嘴,长长的脖子尖下巴。这种人相书上讲,属于凶人系列。刘子业性情急躁,不沉稳。刘骏相当不满意,几次三番训诫。西巡途中接到过刘子业一封书信,字迹不工整,有些潦草。刘骏很恼火,大加训斥,刘子业赶紧谢罪。刘骏对他说:“书写不长进只是一条。我听说你平时做事懈怠,越来越急躁粗暴,怎么顽劣到这种地步!”

做人要有平常心。心静,思虑才能深远,考虑问题才会全面深入。性格急躁,行事粗鲁最应该避免,何况君临天下的帝王。

刘子业劣习不改,刘骏曾想废掉他。废长立幼取乱之道,刘骏没有康熙皇帝的见识和胆量,侍中袁一句话便挡了回去,“太子好学,有日新之美”。为着这句话,多少人身首异处,说这话的人同样未能幸免。

刘骏死时留下遗诏,江夏王刘义恭、尚书令柳元景、始兴公沈庆之、尚书仆射颜师伯、领军将军王玄谟辅政。朝政交由刘义恭、柳元景和颜师伯;军事交给沈庆之;外事交给王玄谟。刘骏并非一个昏庸皇帝,从辅政人选可以看出,除颜师伯外,其他人才均是皇朝佼佼者。

狂忌多疑的刘骏去世,让所有人放松神经,弹冠相庆。大臣们不必随着刘骏的喜怒哀乐调整自己的情绪、极不情愿地表演,更不敢私相往来。人们从极度压抑中走出来,摘去假面具。皇叔刘义恭等人在刘骏死后,相互庆贺说:“从今天开始可以免于横祸而死了。”

然而,真面目会暴露出人性种种弱点。

人在战场能够时刻绷紧神经,全神贯注。若稍有不慎便人头落地,再也接不上去。没有硝烟的战争往往让人产生松懈,像官场、商场。懈怠的结果意味着灾难降临。孝武帝的宠臣们一个接一个犯下相同错误,只有蔡兴宗保持着清醒头脑。葬礼结束后,他对人说:“从前,鲁昭公即位时毫无悲伤之色,叔孙穆子猜到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如今,家国之祸莫非要应在陛下身上吗?”

蔡兴宗为何发出如此感慨呢?原因是刘子业在父皇葬礼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悲伤的神情。古代以孝治天下,敬父母才能敬国家。一个对父亲的死亡不感到悲伤的人怎么会去和睦亲人,和睦子民呢?

人生一出戏,领袖是国家这幕大戏的最大主角。看看世界各国的大选,竞选者们卖力表演,竞选时许下的诺言,又有多少兑现了呢?现在有学者怀疑“珍珠港”事件是一场苦肉大戏,世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作为最高统治者,你装也要装出来,你是道德的表率,是人民的表率。装虽然虚伪,但说明你在克制。偏偏刘子业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个坦坦荡荡,毫不做作的人,从不掩饰仇恨与喜好。他就是恨父亲,恨殷淑妃,要把他们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

刘子业做事不受外界干扰,我行我素。他没有摆正位置,以为皇帝可以为所欲为,孰不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领袖可以置人民意志于不顾。即使像希特勒和东条英机那样的恶魔,如果没有国民支持也难以发动战争。为了获取人民的支持,他们狂热地宣扬民族主义,希特勒甚至不惜毁掉整个犹太民族来增加日耳曼民族的凝聚力。

皇帝的利益和社会财富拥有者的利益一致,只是代言人而已。如果皇帝威胁到统治阶层的生命和利益,哪怕你是上帝神仙,他们中的优秀人物照样群起攻之。刘子业不懂这个道理,依着性子把左右臂膀尽情斩断。

孝武帝时代呼风唤雨的戴法兴嚣张得可以用狂妄来形容。他并非辅政大臣,却专制朝权,诏令出自一人之手,俨然一个大皇帝。身为辅政的皇叔刘义恭畏惧戴法兴成为习惯,不肯插手政事。一个小小的中书通事舍人、越骑校尉何敢如此?

这是由南北朝特定的政治斗争决定的。皇帝用藩王宗室对抗士族豪门,用平民出身的官员牵制藩王宗室。这类平民官员便是中书省的中下级官员和各地的典签。典签我们以后介绍。皇帝独揽大权,国家大事只与身边的人商议,秘书们狐假虎威,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