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封禅惹的祸:张说下台(第2/3页)

除了触怒源乾曜之外,张说也触怒了朝中的文武百官。

由于封禅是件普天同庆的大事,所以相关的制度规定,凡是陪同天子上泰山的礼官,不管之前的官阶多高,一旦参与了盛典,天子就予以“推恩”,一律超拔为五品官。而满朝文武那么多人,当然不可能都以礼官的身份上去。所以,谁能上谁不能上,就要有一个取舍的标准。

这个标准谁来定?

当然是张说。

如果你是张说的亲信、朋友、亲戚,或是中书门下的官员,平时又很会巴结老大,那么恭喜你,你可以用礼官的身份上去了。就算你原来是九品,爬一回泰山你就“通贵”2了,胜过你奋斗大半辈子。

假如你完全不符合上述条件,是不是就没戏了?

不,你还可以临时抱佛脚,揣上一些黄白之物或者贵重珍玩去拜访一趟张老大。倘若分量不是太轻的话,那也要恭喜你,你也可以“通贵”了。

这就是封禅背后的猫腻。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光鲜亮丽的事情背后藏有如许见不得人的猫腻,满朝文武的眼睛自然就会像探照灯一样,牢牢锁定在张说身上。所以,当随同天子登山的人员名单一公布,百官立刻炸开了锅,纷纷指责张说滥用职权,营私舞弊。

其实,早在张说公布这份名单之前,就已经有一个下属提醒过他了,说这么干太过招摇,恐怕会惹来众怒,力劝张说三思后行。

这个下属就是后来的著名宰相张九龄,其时官任中书舍人,因富有文学才华而深受张说赏识。

可是,一贯专横的张说并没有听从张九龄的劝谏,还是一意孤行地把名单公布了,于是就把满朝文武全给得罪了。

在得罪文武百官的同时,张说还得罪了另外一大拨人。从人数上看,这拨人的数量最大,所以他们形成的舆论力量自然也不可小觑。

这拨人就是护卫天子出行的数万士卒。

整个封禅行动,最辛苦的莫过于这些当兵的。朝廷官员乘车骑马,他们中的大多数只能步行;夜里当官的都睡了,他们还要站岗放哨、巡逻值夜。所以,几乎每个士兵都认为,封禅结束后,他们肯定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赏赐。

可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由于封禅活动耗费甚巨,张说为了节省经费,就只给士兵们“加勋”,而没有发放任何物质上的赏赐。这些当兵的眼巴巴地盼着赏钱,结果只盼来了没有任何鸟用的荣誉称号,一个个肺都气炸了,拼命在心里问候张说的祖宗十八代。

“由是,中外怨之。”(《资治通鉴》卷二一二)

就这样,张说把参与封禅的人几乎都得罪光了。

可纵然如此,也还不是张说败落的最主要原因。

假如张说因策划封禅而进一步受到玄宗宠信的话,那么就算天下人都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最后也还是奈何不了他。换句话说,只要哄得皇帝开心,把天下人全得罪了又有何妨?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皇帝顶着!

然而,张说的不幸在于——就连他竭尽全力要讨好的天子,最后也对他产生了不满。

这才是最要命的。

玄宗之所以对张说不满,就是因为他在拟定登山名单的事情上太过独断专行了。

就在封禅礼毕的几天后,玄宗大宴群臣,席间有一个穿五品大红官服的年轻官员引起了玄宗的注意。

这个年轻人是张说的女婿,名叫郑镒。

玄宗记得很清楚,郑镒本来只是一个九品官,印象中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政绩,为何短短几天就连升四品了呢?

玄宗随即把郑镒叫到跟前,问他突然升官的原因。郑镒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还是玄宗身边一个叫黄幡绰的优伶帮他作了回答。

黄幡绰不无讥讽地笑着说:“此泰山之力也!”(段成式《酉阳杂俎》)

这句话既是在提醒玄宗,这个郑镒就是前几天在泰山顶上被“推恩”授官的人之一,同时也是在暗讽郑镒,说他纯粹是靠岳父的关系才得以连升四级的。后人之所以称岳父为泰山,其典故正出于此。

玄宗闻言,心里大为不快。

敢情那天跟自己同登泰山的所谓“礼官”,都是张说的亲党啊?这不是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吗?!

由此,玄宗对张说的倚重和信任之情大打折扣。

自从封禅归来,张说表面上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首席宰相,其实明眼人不难发现——张说已经失去天子的信任了。

开元十四年二月发生的一件事,足以证明张说的失宠。

当时,玄宗征召河南尹崔隐甫入朝,准备授予他御史大夫的要职。张说认为此人粗鄙无文,便奏请玄宗改任其为金吾大将军,同时推荐了另一个人选。

这个人就是几年前因贪赃受贿而遭贬谪的崔日知,据说与张说私交甚笃。

张说的奏章呈上后,玄宗愤怒了。

好你个张说!朕看中的人你认为粗鄙,可你自己推荐的又是什么货色?一个品行不端的腐败官员!就因为和你张说是好友,你就敢公然推荐他担任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是什么官?是监察百官的官!一个连自己品行都有问题的官,又如何监察百官?朕把中书令的大权交到你张说手上,难道就是让你这么干的?!

玄宗断然否决了张说的提议,还是依照原计划把崔隐甫调到了中央,担任御史大夫。

崔隐甫走马上任之后,听说自己差一点被张说搞掉,当然对他恨之入骨。

就这样,张说又多了一个仇敌。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张说基本上是自绝于人民了——除了跟他爬上泰山的那一小撮亲党外,他在朝中已经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眼看张说自己一步步走到了悬崖边上,他的宿敌宇文融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宇文融马上去找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新上司、御史大夫崔隐甫,还有一个就是日后大名鼎鼎、权倾朝野的李林甫,不久前因宇文融援引,与他同任御史中丞。

三个人一拍即合,随即分头行动,大力搜集张说违法乱纪的证据。

这一次,张说注定是在劫难逃了。

搜集罪证、弹劾高官历来是御史台的看家本领,何况现在又是纪检部门的三个主要领导联手,加上张说自己的屁股又不干净,皇帝也已不再信任他,如果这样还不能把他扳倒,那简直是没天理了。

敏锐的张九龄觉察出了宇文融的异动,忧心忡忡地告诫张说:“宇文融受皇上宠信,正吃得开,而且头脑精明,工于权术,您不可不防。”

可是,一贯自负的张说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鼠辈何能为!”(《资治通鉴》卷二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