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博弈:狼来了吗?(第3/3页)

当时,京畿地区已连续一年多遭受严重的洪涝灾害,导致关中大饥,玄宗甚为忧虑,杨国忠不思赈灾,却找来了一株颗粒饱满的稻穗献给玄宗,说:“雨水虽多,但还不至于伤害庄稼。”玄宗一看那株长势喜人的稻穗,顿时转忧为喜。

后来,扶风(今陕西凤翔县)太守房琯报告辖区内灾情严重,杨国忠立刻把房琯抓到御史台控制了起来。

随后,各地再也无人敢上报灾情。

这一年秋天的一个午后,玄宗站在寝宫中,仰望从铅灰色的穹苍中不停落下的雨水,心中的某个地方忽然动了一下,然后不无伤感地对身边的高力士说:“淫雨不已,卿可尽言。”

很显然,玄宗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杨国忠忽悠了。

所以他现在想听真话。

高力士看了看淫雨霏霏的天空,又看了看日渐苍老的皇帝,轻轻地说了一句:“自陛下以权假宰相,赏罚无章,阴阳失度,臣何敢言!”(《资治通鉴》卷二一七)

高力士谦称他不敢言,其实这寥寥数语,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如果是一个彻底昏庸的皇帝,听到如此逆耳之言,一定会暴跳如雷。而如果是一个勇于反省的皇帝,听到如此忠直之言,也必定会有所行动。

然而,此时的唐玄宗李隆基既非彻底昏庸的皇帝,也不是能够反躬自省的皇帝,而是一个既糊涂又清醒、既骄傲又伤感、既强大又脆弱的皇帝。

所以,对于高力士的忠言,他唯一的反应只有两个字——默然。

此时的唐玄宗,似乎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又似乎对一切都懵懂不知。因为他知道——自己老了,已经无力改变任何事物了。

所以,他只能做一天皇帝享一天乐,让一切顺其自然。

所以,他只能劝自己不要怀疑安禄山,以免自寻烦恼。

所以,他只能深深沉浸在盛世迷梦中,任由历史的惯性,把自己和帝国一步一步地推向某个充满宿命意味的终点……

与此同时,杨国忠正在乐此不疲地巩固权力、铲除异己。这年七月,他刚刚把陈希烈赶下了台;八月,他又把看上去很不顺眼的京兆尹李岘贬出了长安;十一月,他又担心河东太守兼采访使韦陟有可能会拜相,赶紧找了个罪名把他送进了监狱……

此时,距离“安史之乱”爆发还有一年。

可在杨国忠眼里,太平盛世无疑还会延续很久很久。就算现在有人告诉他乱世马上就要来临,恐怕也改变不了他那快乐无比的心境。

作为小混混出身的杨国忠,他的人生宗旨就是四个字——及时行乐。不管处在什么样的位子上,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杨国忠自己就曾经对人坦言:“吾本寒家,一旦缘椒房至此,未知税驾之所,然念终不能致令名,不若且极乐耳。”(《资治通鉴》卷二一七)

我出身贫寒,只因凭借贵妃的关系才有了今天,管他未来到底怎么样呢,反正我知道自己终究不能以美名传世,还不如抛开一切,尽享眼前极乐。

让这样的人来把持朝政,无疑是玄宗和所有臣民的不幸。

让这样的人来控制帝国前进的方向,无疑是历史的悲哀。

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春天跟往年一样照常降临。

冰雪消融,江河奔流,百花盛开,万物复苏。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

一切都与往日并无不同。

在生命的第七十一个春天里,李隆基并不知道,一匹北方之狼正傲然屹立在燕赵大地上,时而伸长脖颈仰天长嚎,时而呲牙咧嘴向西眺望。它亢奋的身体内躁动着不安的灵魂。它血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死亡的火焰。它向天挥舞的利爪中,潜藏着攫取天下、撕碎一切的欲望……